谈竞又一次在自己家门口见到金贤振,因为于芳菲捡回一条命,金贤振眼见平静了不少,在看见谈竞的时候,甚至还能对他微微笑一笑。
“全滨海的人都以为你要同我姐姐有点什么,如今她重伤住院,你却一眼都没有去看过她。”他将唇边的雪茄拿下来,站直身体,“谈竞,你可真够薄情的。”
谈竞沉默地看着金贤振,他不知道家里的那个日本女佣走了没有,因此什么都不敢说。
“出去喝一杯吧。”金贤振像是意会到他的顾虑,将雪茄在地上碾灭,跺跺脚踩碎那些火星,道,“你请客。”
谈竞拉了拉嘴角,先行转身下楼,金贤振从他身后追上来,形容亲密地勾着他的脖子:“老地方,还是大正饭店,可以吧。”
大正饭店对面就是玉屏戏院,谈竞还记得在他派人盯于芳菲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他同报社同事一道去玉屏戏院看戏的事情,因为想起这件事,便接着想起他和岳时行的对话。金贤振在对面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等服务生过来点菜。
谈竞突然开口:“这家的宋嫂鱼羹,你吃过吗?”
金贤振一愣:“没有。”
谈竞道:“点一个尝尝吧。”
服务生来记菜谱时,金贤振首先报上的便是宋嫂鱼羹,但那小伙子却也是一愣,然后便陪着笑回答:“先生,我们这儿没有宋嫂鱼羹。”
谈竞猛地抬头,脸色可怕:“什么?”
“我们店里没有宋嫂鱼羹,”那服务生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补充,“您要是想吃,我这就去给您买!”
“不用了。”谈竞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摆手示意无事。他先前并没有来大正饭店吃过饭,只是理所应当的觉得,它既然主打江浙本帮菜,那么理应有宋嫂鱼羹……
金贤振安之若素点了菜,将菜谱合起来交给服务生,让他退下,打量着谈竞的脸色发笑:“怎么,想起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
谈竞定了定神,抬眼看他:“什么是不该想的?”
“对于你来说,除了我姐姐,剩下都不该想。”金贤振吊儿郎当地俯身,从桌下抽出一瓶红酒摆到桌上,“尝尝,我专门托朋友从波兰弄来的,科里多少人惦记,我都没舍得开。”
“那我面子可真大。”谈竞转动眼珠,看他的动作,手却放在桌面之下,整个人一动未动。
金贤振摸出一柄随身带的折刀,将酒塞启出来,没有问服务生要高脚本,就在喝茶的瓷杯里倒满两杯,推其中之一到谈竞面前:“我不是个讲究人,谈社长……谈课长不挑礼吧?”
谈竞依然没动,只拿眼睛盯着金贤振的脸:“和上次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位置,这次想要说什么?”
“我姐姐,”金贤振用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你我之间,除了我姐姐,不会再有别的话题。”
谈竞胳膊一动:“那我就先告辞了。”
“你怕是舍不得告辞,”金贤振嗤笑一声,端起杯子同谈竞面前的那杯叮当一碰,自己喝了一口,“那个姓裘的图书管理员还在特务机关关押着呢,你舍得不救他?”
“你到底是谁?”
金贤振又对他举杯:“金贤振,爱新觉罗宪振。”
谈竞没有动,他同金贤振隔着一张桌子沉默交锋,最终败下阵来,拿起自己的杯子同他碰了一下。
金贤振满意地笑了,他像是心情极好,喝酒时发出响亮的品酒声:“我真是讨厌你这拉着死人脸的样子,谈惜疆,你这张脸应该拉给日本人看,而不是我。”
“我不是你的敌人。”
谈竞沉默了一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那你是谁的敌人。”
“谁的敌人都不是,”金贤振道,“我是所有人的朋友。”
“包括日本人?”
“包括日本人。”金贤振提起酒瓶来给他满酒,将杯子重重敦到他面前,满杯红酒洒出一半,泼在他手上,像人血一样。
谈竞看着那只手,忽然笑起来:“浪费了,法国红酒。”
金贤振没料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一下:“因为你浪费的,你欠我一瓶。”
“还不起,”谈竞道,“我没有这么多朋友,没本事从灭国的波兰那里弄好红酒来。”
“我有朋友,筹码给得足,我什么都能弄来。”金贤振看着他,“包括人命。”
“你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谈竞指尖蘸着红酒,在桌子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我要准备什么样的筹码,来从你手里换一条人命?”
“让你娶我姐姐,你愿意吗?”金贤振勾起唇角。上菜的服务生突然走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先生,我们特意从山青楼给您叫了一份宋嫂鱼羹,这道菜是送给您的,还请笑纳。”
金贤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谈竞则哭笑不得,摸出钱包想要付账,那服务生死活不允,两人拉扯数句,最后还是金贤振开口道:“行了,送你就收下,一道菜,又不是金山银山。”
谈竞略有些尴尬地将钱包收回去,向服务生表示感谢。两人一起目送他离开,退到一个再也听不见他们交谈的位置后,金贤振再度开口:“你愿意娶我姐姐吗?”
谈竞想也不想地回答:“不愿意。”
金贤振饶有兴致地歪头看他:“即便是我能帮你救老裘的命,你也不愿意?”
谈竞顿时卡了壳,天人交战数秒,泻下气来:“你能救他?”
“看来你们确实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