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贤振姐弟去日本的时候,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他们在中国接受了简单的日文教育后,便踏上一衣带水的邻邦土地。
“那时我将它视作一个好机会,可以博取功名,光大门楣的机会,因此非常激动。其实不仅是我,与我一同前往日本的所有宗室子弟,都将它视作一个机会。”
他的眉毛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到最后就慢慢地微不可闻——或许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但这沉默也像是诉说,毕竟有些事情,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
“我在男校里学习,我姐姐被分到女校。我进学园十几天,就把她忘光了,你想想,十岁大的男孩子,生于内宅,养于妇人,能有什么大见识?猛一到日本的花花世界,整个人都被震撼了。看到日本的现状,我对他们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更加深信不疑……我是那些宗室子弟里学得最好的。”
在金贤振春风得意时,于芳菲却正在苦海里挣扎。日本人培养金贤振是为了培养为日效力的走狗,而于芳菲则纯粹是为了控制他才被选中,但不幸的是,她在做金贤振的姐姐时,还拥有一张五官姣好的脸,这是女人的大幸,同时也是大不幸。
“一个漂亮的女人,如果没有其他用处,那么她唯一的价值就是漂亮……和女人。”金贤振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握酒杯的手微微发抖,关节泛白。他没有将其中的事情挑明,但并不妨碍谈竞听懂那些隐晦的暗示——他为金贤振斟上酒,对他举起杯子。
“31年的时候,拥立溥仪复辟的事情进入筹备阶段,我们这一批人也要准备回国了。后来想想,其实在日本那段时间,什么富国安民,兴政安邦的真本事都没学到,只是被塞了满脑子被他们灌进来思想,如果我们这帮人真的回去执掌中枢,那可真是场灾难……不,没有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如今的确在满洲。”
谈竞问:“那你是怎么到滨海来的?”
“我见了我姐姐,她就像一盆冰水,浇在我那满是军国主义思想的脑袋上。我不敢想象什么样的教育会让一个闺秀变成……那个样子。”红酒的醇厚口感浇不了这份代价巨大的愁,金贤振又将雪茄摸出来,捏着打火机的手抖如筛糠,他脸上装的一派镇定,但那只手却不慎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谈竞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默默划着,替他点燃那支雪茄。他像个老烟鬼一样深深吸了一口,喷出来的青烟像喷出来的血,沉沉地向地面坠去。
“她把我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但自己却掉了进去。”金贤振道,“你知道日本人当初为什么选她与我一同赴日?因为她是我姐姐,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可以用她来威胁我。”
“我把我姐姐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