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婕翎沉默了半晌,她慢慢吸了口气,对小野美黛微笑起来:“多谢栖川领事的美意,不过不必她派车来接,我自己过去。”
她说完这句话,又去看谈竞,像是这话是谈竞教着说的一样。小野美黛见此场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谈记者在滨海经济界举足轻重,有您关注这件案子,想必法院也会迫于舆论压力,秉公办理。”
“秉公判案是法官的天职,若法官判案不公,那么法律便形同虚设。”谈竞道,“七小姐的案子是民国第一桩女性继承人诉讼案,如果法院能秉公办理,那对以后同类案件影响匪浅,甚至社会风气都会有所影响。”
他们对话的时候,卫婕翎的目光正在两人之间梭巡。小野美黛注意到卫婕翎看谈竞时的目光,是微微含着笑意的、温暖的目光,虽说不是少女注视的倾慕的恋人,但也与欣赏一位才华横溢的朋友相差无几了。
谈竞说完那段话,冲着卫婕翎笑了一下:“七小姐一定要好好打这个官司。”
卫婕翎轻轻颔首:“那是自然。”
小野美黛咳了一声:“一家人,若能和平解决,最好还是不要对簿公堂。”
“我看这公堂是对定了。”卫婕翎还没有出声,谈竞便率先开口,“若是能和平解决,就不会闹到上公堂这一步。”
“哦,谈记者又了解了。”小野美黛对他微笑,笑容与谈竞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如果现在给小野美黛一面镜子,准会将她吓一跳,“想必我不在的时候,谈记者与七小姐聊的很开心。”
“啊,是的,”谈竞煞有介事地点头,“和小野秘书今天下午与七小姐聊得一样开心……如果我不在的话,想必小野秘书会更开心一点。”
显然,这两人在从栖川旬处接任务的时候就存了同样的心思:避开对方,自己来与卫婕翎见面。只不过小野美黛棋差一招,被谈竞抢了先。
她不想见谈竞,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人,但谈竞为什么不想见她?
是不想见她,还是有什么要避着她?
小野美黛的目光又定到谈竞脸上,后者也毫不示弱地看回来,还带着那副她不喜欢的笑容。
“谈记者说错了,你在,我才更开心。”她又开口,“毕竟栖川领事希望我们一起过来。”
作为听众的卫婕翎表情立刻变了,同滨海其他人一样,她也久慕谈竞大名,知道这位经济记者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因此可以保持自身的公正立场,报道让人相信的新闻消息。
但小野美黛这句话就像在暗示,暗示谈竞已经属于他们了一样。
小野美黛不是会轻易失言的人,谈竞担心她那句话不是无心之失,而是出自栖川旬的授意。
谈竞的脸色也有细微的变化,但显然,他对表情的控制力比卫婕翎更好,因此他只是点了一下头,“栖川领事当然希望我们一起过来,我对日方套取重庆当局外汇一事的报道,已经让她很不耐烦了。”
他说完,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现在我的注意力在卫七小姐身上,想必栖川领事能松口气了。”
他是说给卫婕翎听的,他想解释他与栖川旬之间的关系,或者说,他想解释他与日方之间的关系。
“可惜谈记者与七小姐谈话的时候我不在。”小野美黛道,“谈记者对栖川领事的印象仿佛不是很好。”
“我对每个人的印象都很好,同时也对每个人印象很坏。”谈竞断然否认,他小心翼翼地调整面部表情,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他口中描述的那个人,“有偏爱就有立场,而新闻报道不能有立场,新闻记者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