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袖笑得柔弱:“那毒粉充斥在奏折内页,漫布在陛下与先帝相处的过程中。”
“可为何……中了毒的,只有先帝一人呢?”岑袖自问自答:“陛下还记不记得,臣女初初入宫时,曾将父亲的密令当做换取信任的筹码、交由陛下?”
“南柯毒没有解药,除却可以通过调养的法子慢慢好转之外,还可在完全不曾接触过南柯毒之前、通过南柯木来确保安全无虞。那枚密令便是由南柯木制成,陛下数月以来手掌密令,自然无需担忧南柯毒的侵袭。”
杨承君几乎气红了脖子。
璟帝的谨慎和狠厉是出了名的,若是父子二人都中了南柯,保不齐璟帝就要拼着最后的清醒时光去驱使同党搏一回鱼死网破。
荣国公之所以费尽心思地保证他杨承君的无恙,只怕也是为了能够让璟帝始终抱有父子温情、去一心一意地给杨承君铺路,而不是玉石俱焚。
杨承君气红了脸,可心下更多的,却是仓惶。
如若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岑袖的鬼话、将她拒之门外,荣国公会不会因为忌惮璟帝做出同归于尽的决策而收手?
如若他一开始就服从荀钰,没有自行其是地先收拾庄家主及其党羽,慎重地防备荣国公、抱着温水煮青蛙的想法同众人僵持下去,结局是否会大不一样?
岑袖笑问:“陛下,您悔吗?”
——
荀钰负手站在宫苑高楼,幽深长夜中的黑暗几乎沾染在了他的银纹白袍上,交融出灰白的暗色。
他举目望向灯火通明的东宫一角,低声道:“看来荣国公等不下去了。”
卫丕站在他身边,几乎将这个小辈当做了同龄的中年人,慎重道:“庄家爪牙几乎快被陛下清洗干净,他必然无法再耐住性子。”
荀钰面色不变,淡道:“再加上他已然发觉与荀家关联颇深的众家氏族,如今各个情绪低迷。譬如与荀家有姻亲的邢家,譬如因‘荀家勾结氏族’而被点了名、提心吊胆的诸多世家……”
“他自以为形势大好,便打算着借机给予杨家一发最后的重创,好拿到他的渔翁之利。却不曾往身后看上一看,看看自己除却往前攀登这一条路之外,早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原本谨慎至极的老狐狸在推翻了璟帝之后,因失去了多年以来的心头大患而狂喜不止,几近预见了自己的胜利。却不想贪婪和喜悦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一时脑热得都不曾发觉自己再无退路。
那荣国公岑远章看似会丈量、耍弄人心,但说到底,他依旧还是没能把控住自己的贪婪和欲丨望。
往前是万人之上,往后是深渊万丈。
只可惜荣国公没能及时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斩断了后手,若是往前的那一步踏错了……那他必定会坠入深崖,必死无疑。
而那唯一的一条、看似向前走的路,是荀钰花费数月的心力,为他铺好的黄泉路。
卫丕担忧地看向东宫:“那陛下……”
荀钰只道:“他会无虞。”
“我不是岑远章,一个智者总会有决断不清的时候,唯有一群智囊团,才能确保最稳妥的路线。”
荀钰抬了抬眼,去看天上被乌云遮挡住一半轮廓的月亮:“他岑远章只有一个人,如何抵得了我们这么多长江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