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别院只有我和李苏木二人居住,医馆里别的学徒以及李厚朴因是男儿便住在另一边。但方才我分明瞧见窗外的黑影是个女子。
其实这般贸然出房有些不妥,但我虽法力尽失,但作为神仙的直觉仍在,我并未感觉到危险。
天上繁星疏朗,一轮圆月挂在苍穹。夜色倒是极不错。
我朝前行了一步,踏上了通往院落的石梁。
这院子里有一汪小水塘,我在水塘边寻了个凸起的石头坐下。似在等待什么一般,静静的坐在那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树丛轻轻一动。我从地上拾了个石子朝那方扔过去,“还要藏多久?”
不知是否错觉,我分明听到一声轻叹。下一刻,树影间施施然的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竟是她。
我虽然一开始便觉得不甚寻常,原以为是那老头儿派传话仙使前来问话,未曾想却是同我采薇宫没什么来往的安宁仙姑。
我同她也不过打过两次照面,一次是在我拜广成子为师时,天界群仙皆来祝贺,那安宁仙子送了我一块寒玉石的打坐台。那时她与其他季候仙人站在一起,如高岭之花一般,显得遥不可及。
她司掌冬季,性子自然如同冰雪。
第二次见她则是在天母的蟠桃宴上,她与司掌春季的淑节仙姑,司掌夏季的朱明仙君以及司掌秋季的金天仙君齐向王母祝寿,跳了一曲雪舞,因着这舞蹈中的肃杀之气与王母寿辰显得格格不入,天母发怒便罚她入轮回下凡为一世人,且要尝尽人生八苦。
劫难悉数历尽,又重列仙班,自然是好事。
她朝我委了委身,因着我是那十方神器的守护神,仙阶比她高,自然受得起这个礼。但她辈份比我高,我不过初出茅庐,自然也要回上一礼。
礼毕,我道:“听闻安宁仙姑磨难历尽重回天界,不知如今又下人界所为何事?”
她默了默,语气十分客气,“碧落仙子,小仙今日下凡乃是有求于你。”
她这么一说,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如今我法力尽失,在这人界过的举步维艰好不痛快,她又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来求我呢。“何事?”
她朝我走近了些,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她苍白的面容。“李苏木。”她淡淡的说出这三个字,语气带着冷意。
我更加觉得莫名其妙,疑惑的看向她。
她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伸出手,银光闪过,她的手心多了一把古剑。她抬眼道:“碧落仙子可认得这把剑?”
我心一紧。这把剑分明与那李苏木房中挂着的剑一模一样。我心底忽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李苏木的阿娘?”
我第一次在安宁仙姑眼中看到除冷漠之外别的情绪。她眼神飘忽,默了半晌方又回复清明。她道:“是。天母娘娘罚我入轮回做一世凡人,苏木便是我做凡人时生的孩子。”
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了然于心。“那便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安宁仙姑做了上万年神仙,这凡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定比碧落看的通透。苏木虽然尚在襁褓便没了阿娘,但也算平安健康的长大了,安宁仙姑也该放下了。”
她沉吟了片刻,面容之间似有难色。“也怪我当初任性妄为开罪了天母娘娘,贬作凡人尝尽人生八苦倒也罢了,只是这苏木也被我连累了。”顿了顿,她看了我一眼道:“我刚回天界时曾推算过,苏木的命乃是个善始善终的命,但近日我却从司命星君那方得了个消息,便是苏木的命从这一世起,只要魂魄尚存,入了轮回不管为人为畜,都是个不得善终的命。”
我从前听老头儿说过,那天母娘娘乃是个非黑即白赏罚分明的性子,向来看重自己的威严,容不得旁人冒犯,她若要罚人,便会罚得十分彻底。我与老头儿不问世事,安宁仙姑这样的事情在天界比比皆是,我们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可这李苏木与我有些情分,她李家更是有恩于我。我是断不能拒绝的。可我如今尚且不能自保,又该如何帮她?“这惩罚确乎重了些,我该如何帮你?”
她清峻的脸上多了分喜色,忙向我施礼,“碧落仙子既然肯帮忙那便好办了。你身怀崆峒印,崆峒印前身乃上古人族第一至宝,你是崆峒印的守护神,自然身怀大气运,稍稍影响一个凡人的命数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哪怕是天界发现了也无可奈何。苏木此生,本应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夫,但命数被改,她是万不能走上行医这条路的。因此,碧落仙子只消给她指一条出路便可。多谢。”说完,她又施了一礼。
十方神器的前世今生是不传的秘密,那老头儿传我崆峒印时,曾再三叮嘱,若被有心人知晓,定会生出事端,未曾想这司掌季候的小仙却知晓这崆峒印前身乃上古人族第一至宝。我有些迟疑,没有立即答她。
许是见我神情阴晴不定,安宁又道:“自父神盘古开天,天地始有四季,只是那时我不过是不周山巅的一粒冰晶,因沾染了些神气,也有了些许灵性。不周山巅乃是上古众神居住的地方,彼时十方神器的身世还算不得什么秘闻,我虽时常混沌,但多多少少还是听旁的大神提起过。碧落仙子放心,安宁知晓的并不多,更不会外传。”
听她这般说,将自己的身世都和盘托出,我倒是放心了些。这安宁不像是谎话连篇之人。默了默,我道:“那我便找个机会,替她寻一条别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