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凛冬已至。
虽然考场内点了碳火,但是顾之棠向来畏寒,还是冻得手脚发冷。
这是最后一科了,等交完卷便可回家,放假,过节。
从小年开始,到上元节后,整整二十天的假期。
唔,想想好激动。
一激动,下笔便更加快了。
她藏了一年的拙,原本一手娟秀的小楷也被她重新练成了略带狂放之意的行楷。
如今手脚僵硬,都快把她的字冻出几分凌寒傲雪的风骨来了。
顾之棠打量了一眼,对卷面非常满意,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文采,然后交了上去。
等她出了考场后,便发现下起了雪。
细碎的雪花和着阴风吹来,两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天地之间寒风怒号,除了偶尔卷起帷幕发出的响动外,便没听见别的声音了。
地面薄薄的积了一层雪。
顾之棠走过去,在地面留下了一串稀疏的脚印。
出了太学的牌楼,一眼便瞧见了顾夫人站在寒风中等她,旁边还有顾成业陪着。
顾之棠心中一喜,忙欢快的跑过去,只是等她略略靠近,便听见顾成业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夫人!你这是何苦?四郎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考试?有什么好等的?入学考试都没来,现在来有意思吗?还不如回家舒舒服服的烤火等着,她自个儿就回来了!若是让你等得染病了,我可饶不了那小子!”
顾之棠的脚神色一僵,感觉自己的步伐过于欢快了,忙停下来,轻咳一声,淡定道:“爹,娘亲。”
等走近一瞧,顾之棠才发现,顾夫人也是冻得面颊通红。
顾夫人身体娇弱,平时看着就是个病弱的美人,如今瞧着,看她那在寒风中随风飘扬的衣裙,除了让人觉得有乘风而去之飘逸美感外,还觉得……冷。
冷是冷,顾之棠也心疼她娘亲,只是顾成业这话让顾之棠觉得,她像捡来的。
顾夫人才是亲生……不对,顾夫人才是亲夫人。
顾成业全然不知自己的话被顾之棠听去了,忙瞪她一眼,愠怒道:“小子!不知道答快一点,害得我们等你许久!”
顾之棠还未说话,顾夫人就揪着顾成业的耳朵,骂道:“你个莽夫!你懂什么?你会写赋文吗?你懂文墨吗?你以为四郎像你这般,随便写几个狗屁不通的字就以为自己文采斐然不知羞!还答快一点?人家那叫考试,能快吗?”
“兵贵神速!”
“你还有理了?”
顾夫人用力一拧,顾成业便是哎呦一声,却不敢把他夫人的手拂开。
“夫人手下留情!这圣贤街人来人往,若是让人瞧见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顾成业又对顾之棠挤眉弄眼,“小子,还不快劝劝你娘亲?若是让你同窗瞧见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爹爹放心。”顾之棠宽慰道:“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不认识你,保管不会丢爹爹的脸。”
“……”顾成业没话说了。
好在顾夫人也不是真的要与他为难,随意捏了几下便放开,一家人都上了马车离开。
上马车后,顾夫人便把顾之棠抱在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
“我的四郎,竟清瘦成如此模样。可是日子过得太苦了?难不成是顾之瑜克扣你的膏火杂物,饭都吃不饱了?”
顾之棠摇头。
每次回家,顾夫人都说她瘦了。
其实顾之棠并没有瘦,反而还重了。
她在太学里,一有空便和石向荣一起扎马步打拳。时日一久,身上的肌肉便变得紧实了些,不再像往日那般手脚无力,一戳皮肤还软巴巴的全是肥肉。看上去是瘦了,实际上却重了不少。
这是经过石向荣丈量的。
他动不动就她抱一下。
以前顾之棠还以为石向荣这癖好实在……令人火大,不过后来她知道,石向荣抱人也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目的。
他在丈量她的腰身。
特别是每次休假回家那几天回来,石向荣都会这么抱她一下。
身体变得壮实后,石向荣的面色复杂莫可名状,隐约还带着点痛心。
他沉痛道:“四郎终究长大了,变成真正的男子汉了。抱起来也不像以前那般,像个福娃娃了。”
然后还用一种老父亲的目光,看着顾之棠,像是在目送一个长大离家的崽。
“……”
顾之棠实在无话可说。
石向荣是真的毫无自知之明。
她一直以为自己像个讨人嫌的老母亲,管这个管那个,简直操碎了心,却不想石向荣也是把她当崽养的。
各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一家三口回了家,家中的仆从早就备好丰盛的晚餐等着他们了。
许是太久没有见着她这个儿子,顾成业也稀罕她,在桌上也是巴巴的追着问她在太学的事情。
父祥子孝,其乐融融。
顾成业许是太高兴了,让人开了一坛陈年烈酒来,给顾之棠倒上。
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巧的瓷杯,顾之棠没想太多,一仰而尽。
许是她的姿势太过豪放,顾成业拍手叫好,然后换成了一个大碗,满上。
“再来!”
“……”顾之棠沉默。
顾夫人则是瞪他,“四郎哪里能喝得了你的酒?别吓着她!”
言罢,顾夫人拿起那碗酒,干了。
很豪迈。
这酒是真的烈,她不过一小杯,脸都快红了。
顾之棠有点羞愧。
顾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