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里万家灯火明里暗里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三更时分能留下来的不过寥寥数盏了,其中最明亮的就数阁楼上的一家。
阁楼上的主仆二人立在窗户边,怔怔地望着外边,凄冷地潮气吹拂在脸上,二人的乌发星散地飘飘然摇荡着。
王仙芝悠悠地问道:“军中现有多少人?”
窗外的风极力地嘶吼着,卜渊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他身边,说道:“不归阁现已有五六万之众,至于潮生堂……”
“五万就是五万,六万就是六万,何必扭扭捏捏地说这些虚数!潮生堂的人马迟早会来的,这些你不必考虑。”
王仙芝言语之中似乎蕴藏着不悦,可仍然回身倒了两杯热茶,顺手递给了卜渊一杯,卜渊受宠若惊似的战战兢兢地握着杯子,迟迟不敢饮用,直到王仙芝喝完才抿了一口。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疾跑的声音,卜渊匆匆下楼后很快又转了上来,道:“恭喜将军,刚才传来消息,潮生堂的众弟子明日应该就能到这里。”
沉默已久的王仙芝忽地脸色泛起一丝笑意,仿佛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已知晓的一样,罢手示意卜渊下道:“好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
有一种人生来奇怪,一天之中睡眠极少,但是仍能和正常人一样精神,王仙芝就是这样的一类人。卜渊从未见过眼前这般萧索的阁主,以前的王仙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他能看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在床榻,因为只有他遇上犹豫不决的事情才会这样。
这次的也不知道他又在盘桓着什么,不过绝非等闲之事。
王仙芝进了卧榻已经没了动静,兀自站在阁楼上的卜渊只好迈起轻盈的步伐,悄然下楼。
次日,晨曦初至。
王仙芝便已醒了,顺手紧紧地拉了拉披风,正闻外面人马沸腾宣扬着,就抖擞精神下了楼,恰好遇见神色仓促又带点喜色的卜渊,叹道:“不就是潮生堂的人来了吗?你怎地这般着急,没来由地丢我不归阁的脸,成何体统?”
“不是……”
卜渊一边缓和了会急喘的粗气一边展开笑颜,道:“将军,老先生他也……”
“仙芝!”
迎门进来了一位铁面人,也许正是所带面具的原因,声音中难免有些嘶哑。
楞在原地的王仙芝委实没想到一向只习惯在黑夜里出没的老先生,竟然这次会在白天现身,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自知是老先生无疑了。
老先生身边的黄巢咳嗽了几声,冷峻的脸上透出一股清气,是在暗中提示王仙芝,亦或许是真的有些不高兴,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现在的王仙芝也管不得这么的事情,急忙赔笑道:“老先生,你怎么不在地宫……反而跑到这里,如果出了差池,让我跟属下们
如何交代?”
“哼!老夫何曾在过地宫,此次老夫若是不来,这钱塘的烂摊子你如何收场?”老先生负手而立,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依然阻挡不住自身的威严,指责般地说道。
王仙芝不由神色一慌,单膝跪在地上,请罪道:“老先生,这事情只能怪朝廷奸诈,他们竟然下令将所有米粮收购,屯于江南富饶之地。我大军所过之处皆被洗劫一空,虽然招募了不少愿意跟随的兵士,但他们还不是盯着大营中的那点粮食吗?”
老先生扶起了王仙芝,声音缓了缓,说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法?你现在营中应该不下五万之众了吧!”
这“五万”的数字,还是王仙芝昨夜从卜渊口中得知的,不晓得老先生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快、这么准,尽力地压制了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说道:“属下打算敲山震虎,先从钱塘下手。据属下所知,此地方圆百里有朝廷兵马近六七万人,可所藏粮草竟达数十万石,不咽下去这块肥肉,实在有些心有不甘!”
老先生也不顾及王仙芝及周围的些属下,径直坐到公堂上的椅子上,沉声说道:“既然你已经定了计划要做,就做的狠一些,不就是些朝廷豢养的无能之辈嘛,能杀都杀了吧!就像玄宗年间安禄山进兵长安一般,所过之处不要留活口,小心留了尾巴反倒在关键时候绊住自己的脚。”
王仙芝实在没想到他这次看似疯狂的意见,竟然会被老先生采纳,而且他的意思好像比自己更加可怕,反正是志在必得也就含笑受了命令。
自王仙芝在长垣揭竿而起后,诸地匪寇皆尾随其后响应,其中声势较大的莫过于黄巢的潮生堂。朝廷主事者昏庸,只让田令孜派遣金吾卫上将齐可让为泰宁节度使前往征讨,哪知道他们越追剿,王仙芝便避实就虚,辗转集结了号称数十万的兵马。
齐可让自忖再这样耗下去,等贼军势力壮大,非吞并了他的这几万人马,星夜拔营后退。另一面起草上书个中事实,朝廷便想出了以‘限粮令’来打压这群造反的人,还诏令淮南、忠武、宣武、义城、天平军五路节度使,分散在钱塘的各个据点等待时机。
谁知王仙芝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地寻找他的时候,悄然潜入了钱塘境地,正谋划如何与黄巢等人吞并这些唐军。
阁楼上的老先生正襟危坐,一声不吭地盯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且看那副画倒也奇怪,山露水,水显山,山水相连,水尽山穷。老先生沉吟了几声,道:“墙角的那幅画是何人所绘?”
王仙芝也曾看过好几次那幅画,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