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与宁氏下意识地就收了笑,面上各自讪讪,安氏连茶盏都险些没捧住。
徐婉贞亦着实吃了一吓。
可她很快便又回过了神,当即大怒,面色也瞬间阴沉了下去。
下贱玩意儿,也敢在她堂堂县主跟前如此作派,找死么?
所幸徐婉贞还记得朱氏之前的叮嘱,没去出这个头,只将尖利的指甲下死力刮着扶手,似是将之当成了徐玠的脸。
要是真能把那张脸划烂了,她会高兴死的。
朱氏倒是笑得温和:“老五这话问的好笑,既是叫了你们来,自然是让你们挑的。如今大伙儿也都瞧过了,那就挑一挑便是。”
“谢王妃。”徐玠利索地接语道,撩袍起身上前,抬手冲案上连指三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这仨,好了。”
语毕,向上拱了拱手,权作行礼,旋即转身看向红药,笑容一下子变得温柔如水:
“娘子,我作主替你挑好了,这里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就先回罢。”又朝众人略一点头:“几位嫂嫂和妹妹慢慢来。”
也不容朱氏或其他人有何表示,说完了他拔脚就走,大红的衣袍像一团火,随着他的步伐跳跃着,几息便行至了红药跟前。
红药自来便本着夫唱妇随的准则,此时自是与夫同行,遂站了起来,向上屈身一礼:“王妃在上,媳妇先行告退。”
朱氏面皮发僵,却还是一把按住了险些发作的徐婉贞,不令她说话,旋即便张开口,似要要说些什么。
不想二夫人苏氏却突地起了身,闲闲向那案上一指,道:“王妃既说了任挑,那媳妇就要那绛红、珠灰二色的罢。”
说到这里,似有若无的眼风扫向徐婉贞。
蓬莱县主那张处在爆发边缘的脸,此时已然黑得如同锅底。
苏氏见了,笑容越发明丽起来,爽快地道:“不瞒王妃说,媳妇前几日才得了几匹珠光的蟒缎,委实用不了那么些,这两色的挑回去,也是给伯娘、婶娘她们裁抹额的。媳妇谢王妃爱赐。”
这话就差明着说朱氏这是把剩下的拿来给众人挑了。
的确,那案上十几匹料子虽好看,却没一个鲜亮的颜色。
便在这一说一笑间,众人耳畔但闻门前锦帘声响,“扑啦啦”地似是卷着风,却是五房小两口已然挑帘出了屋。
“哟,二弟妹,你这动作也太快了罢,我这儿还没明白过来呢,你就挑好了。”见情形不对,潘氏忙笑着打起了圆场。
苏氏本就不过替五房小两口打个掩护,顺道儿把那对好母女的面皮揭一揭罢了,此时事成,她便也借坡就驴,笑吟吟地道:“那可不得动作快点儿,迟了那好的就叫人挑走了。”
说着又冲安氏、宁氏笑了笑,歉然地道:“两位弟妹别见怪,那两色衣料我委实欢喜,这就先挑了,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安氏眼珠转了转,摆手笑道:“二嫂这话太客气了,您是长,自然该由您先挑。”
宁氏亦笑:“可不是这话么,人家都说‘尊长爱幼’,只可怜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没人疼没人爱地。”
这话引来一阵参差不齐的笑声,屋中那僵持的氛围也好转了几分,至少,朱氏的面皮没那么绷紧了。
徐婉贞咬着嘴唇,心口堵得发疼,几度要发作,都被朱氏瞪了回去。
槅扇旁的灯影里,向妈妈向采青略抬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安氏与宁氏。
她二人自始自终互相帮衬,方才亦是如此,可是,那语中之意,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向采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细看来,那安氏生得一张丰丽的脸,眉宽眼大、前庭饱满,从面相上来说,似乎是个心地宽宏之人。
反观宁氏,俏生生一张瓜子脸,粉面桃腮、弯眉秀目,尖尖的下颌尤惹人怜,瞧来像是个心思重的。
然而,果真如此么?
向采青的眸光在她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一脸地思量。
也就在这个当儿,她忽有所感,猛地看向一旁。
方才有人在打量她!
虽只有短短一息,可是,那种正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却让她出了半身的冷汗。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了。
上一回有此感觉,还是去外皇城递消息的时候,而自从离了宫,这一切便像也已离她远去。
而此刻,她却突然又有了种仍旧身处六宫的错觉。
强按下心头的惶然,向采青幅度极小地四下观察着。
风很大,那锦帘被吹得时常翻卷起来,现出了廊下听用的一众丫鬟仆妇。
那窥视之感,应该正来自于这群人。
此时,又一阵西风掠过,檐下的灯笼微微晃动,连带着那灯影与满地乌鸦鸦的人影亦随之变幻,鬼影一般。
向采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诡异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也就此消失了,仿似方才那一息并不曾发生。
看错了么?
向采青反复扫视着廊下,渐渐的地,唇边浮起了冷意。
这宁萱堂,似乎也并不那么安宁。
此时,堂上众人已然挑妥了衣料,朱氏命人将之送去各房,女眷们陪着朱氏吃了会儿茶,闲话了几句,方才散去。
这平白多出来的一场戏,直唱得朱氏心力交瘁。
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叫进向采青,悄语道:“妈妈方才都瞧过了,且说说你有什么法子罢。”
若非向妈妈献计,她也不会把人都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