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柳叶渡那所清贫的小院中,便多出了一道戴斗笠、披针蓑的人影。
“初影见过主子。”人影单膝点地,叉手见礼。
黄朴没说话,只将手一挥,“啪、啪”,两本《清风半月》依次落在潮湿的地面,溅起好些泥点子。
“如此大事,何以我竟不知?”他启唇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关里挤出来的,冰冷透骨。
初影垂目看着地上的薄册,语声没有半点起伏:“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此乃肃论学派的刊物,据我所知,已刊发了半年之久了,你们怎么都没查过这东西。”黄朴阴鸷的脸上泛出疲色,稍稍退后两步,撩袍坐在了竹椅上。
“吱哑”,竹椅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似不堪重负。
初影将《清风半月》拾起来,盯着看了一会,躬身道:“属下等失职,请主子责罚。”
“责罚?”黄朴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之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倒来告诉我,何以责?以何罚?”
言至此,“嘭”地一掌拍上竹案,语声陡然转厉:“火已成势,指日便可燎原,你却来说什么责罚?以尔之罪,当提头来见!”
“属下愿为主子效死。”初影双膝跪倒,俯首说道。
黄朴目注于他,面色阴晴不定。
初影沉默地直起身,毫不迟疑地“刷”一声拔出腰畔短刀,横颈便刺。
“且慢!”黄朴飞快出声道。
初影动作一滞,执刀的手稳得如同定在了空气中,掌上短刀映着暮色,泛出迷离而又黯淡的青光。
“罢了,你……起来罢。”黄朴身上的怒意似是散去了,语声亦变得和缓:“我说得太重了,你勿要如此,把刀收起来罢。”
“是,主子。”初影利落地还刀入鞘,动作和语气皆是同样地刻板,仿佛生来便没有情绪。
“罪不在你,是我失察在先。”黄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一会儿额角,方温声问:“我找你找得急,却是忘了这会也该吃饭了,你可用过饭了么?”
“属下吃过了,谢主子关怀。”初影平平语道。
黄朴微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卷饼肉,等过上一阵子,我叫人买些给你送去。”
“初影谢主子赏。”初影的回答仍旧一板一眼,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
当初那个因激动而失色的年轻人,似乎从不曾出现过。
黄朴似是很满意,点了点头,起身负手望向檐外的天空,叹道:
“方才一时情急,我如今才想起来,你们九个里,只有你与九影识字。前些时你们手头各有差事,自然便顾不到这些了。”
言至此,他已是一脸地自责:“是我轻忽了,须怪不得你们。你也是,方才也不知提醒于我,险些便叫我错怪了你。”
初影重又单膝点地,叉手道:“属下不敢。”
他像是只会说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偏偏黄朴仿佛极其爱听。
含笑看了他片刻,黄朴步下石阶,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莫要再说了,我都说了,是我的错。”
说完了,一指初影手中的《清风半月》,沉声道:“你手头的事先放一放,先查此事,越细越好。不管是多小的消息,都要报予我知。”
初影沉声应了个是。
黄朴又道:“还有,找到机会的话,就查一查徐五。我原先以为那肃论学派是他没事闹着玩儿的,如今看来,他背后还有高人。”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分外温和:“徐五和潘体乾他们走得近,只怕不好查。你们小心些,凡事以自保为上,勿要太过迫近,以免打草惊蛇。再,告诉向采青,她要的人已经找好了,暗号照旧,让她自己小心些。”
初影再度应了个是。
黄朴似有些意兴阑珊,慢慢踱回曲廊,背朝着他挥了挥手:“罢了,你去罢。”
“属下告退。”初影叉手一礼,身形晃一晃,已然不见。
黄朴悄立廊下,良久后,方喃喃自语:“徐清风,你这只羊头的背后,到底还有些什么呢?”
…………………………
“啊嚏!”
东平郡王府影梅斋,正躺在红药的膝上享受被投喂点心的徐玠,突然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他掏出帕子按了按鼻头儿,嘟囔道:“这是谁在背后念叨小爷我呢?”
说着又“嘿嘿”乐起来,道:“红药我告诉你哦,今儿我那两首诗,那可真真是冠绝古今哪,把整条街的人都给听傻了,有几个跟疯了似地追着我跑,还好我腿脚快,没被这些狂热的学子给逮着。”
他得意地晃着两只脚,脑袋也晃起来:“啧啧,这些年轻后生拿我当诗仙瞧呢,爷如今也是咱大齐第一才子了。”
“哗啦”,回答他的,是清脆的纸页翻动之声,似是对此作了答。
徐玠眯眼躺了一会儿,忽地一张嘴:“啊——”
闻听此声,红药两眼仍旧牢牢盯着手里的话本子,手却是熟练地拣起一块点心,向声音的来处一丢。
嗯,又没瞄准。
徐玠敏捷地一歪脖儿,正正接住那块点心,旋即美孜孜地吃了起来,一面含糊地道:“还是我媳妇儿喂的点心最好吃。”
“哗啦”,红药再翻了一页话本子,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被夫君夸赞的欢喜。
徐玠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将手在红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