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六书先生消沉的声音响起:“他虽不是个好君王,但他是个好王兄。”
竹逸先生拂袖轻哼:“我向来认为,一个心中没有国家的人,心里怎能装得下家人?”
六书先生沉默不语盯着杯中的清水,神情恍惚。
竹逸先生指腹轻叩窗栏,默默道:“那孩子来了。”
六书先生忽而转头道:“什么时候的事?”
“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
“就他孤身一人?那个女人没有跟着吗?”六书先生大声质问道。
“懿儿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竹逸先生表情凝重道,“不过,我将他安全送回去了。”
六书先生松了口气,犹豫道:“他可说什么了?”
竹逸先生转头看向他,语气微妙:“懿儿说想恢复男儿身,他要考进士。”
六书先生顿时笑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异想天开。”
竹逸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开口劝道:“你对懿儿过于严苛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谁让他是我的儿子呢?生来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六书先生俊雅的面容一片冷漠冰凉。
竹逸先生觉得眼前的人真是疯了。
“自古以来,虎毒不食子,你这样做,如果周公找到这里来,懿儿怕是会没命。”
“听天由命,那个没把的如果真找到这里,那就是懿儿的命。”六书先生薄唇轻启,说出的话令人寒心不已。
六书先生虽然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已,但身上散发的冷气瘆人。
竹逸先生哑然失笑:“你们兄弟俩可真是无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六书先生没有否认,反而神色认真肯定道。
竹逸先生无奈摇了摇头,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待他准备拂袖离去,打开门后,不禁失色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脱去黑色的斗篷,三姨娘露出姣好的容颜,她径直问道:“懿儿可是来过这里?”
六书先生站起身,微笑道:“你说呢?这是第几次失职了?”
笑容令人心惊胆战。
三姨娘低头喃喃道:“这件事是我失职,但懿儿大了,我......”
六书先生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既然你承认了是你的失职,没有但是,也不用再解释了。”
三姨娘双手成拳,呼出一口气,向前走进几步,轻轻将身后的门给关上,整个动作流畅自然。
六书先生和竹逸先生不明的看着她。
三姨娘目光闪耀,态度坚定道:“懿儿必须要恢复男儿身,考进士。”
六书先生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现在是黑夜,想做白日梦等天亮了再做。”
竹逸先生摆手制止六书先生不要说下去了,他虽然有些吃惊三姨娘今日的态度,但仍然温和道:“阿容,你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在他印象中,三姨娘一直以来都是唯命是从,照顾懿儿也是尽职尽责,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控过。
褪去了平日的温柔与唯诺,此时的她勇敢而坚定。
三姨娘不再看六书先生,与竹逸先生对视道:“我一直都有这种想法,从始至终。大人之间的棋局,不应该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拉进来,我可以代替另一个人去死,他不能。”
六书先生嘲笑道:“从他姓宋这一刻起,命运之轮已经将他在棋局上的位置布好了,你能代替她去死,这是你的荣幸,也是懿儿的荣幸。”
“你真是个丧失理智的疯子!”三姨娘愤恨骂道。
让自己的儿子去做牺牲品,丧心病狂。
六书先生轻笑,如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罂栗花:“你这辈子只能以一个替代品活着,这可是当初我救你的条件,而懿儿谁让他是我的儿子呢?”
“你会后悔的。”三姨娘转身拉开门,回头瞥了六书先生一眼。
六书先生语气慵懒道:“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会将你亲手送到魏国公面前。”
三姨娘身形顿了顿,扶在门上的手加重了力度,随后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
竹逸先生回头,无奈指责道:“你这话过了,她对懿儿尽职尽责,懿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不免有了深厚的感情,于公于私,你都不能这般恐吓她。”
六书先生侧脸幽暗不明,语气饱含肃杀之意:“我并不是恐吓她,再有下次,我会说到做到。”
忽而刮起了风,吹的树枝簌簌作响。
……
天刚蒙蒙亮,胡大静就起床了。
滴珠和欲翠看着在院内蹦来蹦去精力充沛的胡大静,感到十分惊奇。
“小娘子,你为何起那么早?”
胡大静笑眯眯道:“一会儿我要去学府上学,当然要起的早点。”
滴珠和欲翠喜极而泣,相拥相抱。
这些天小娘子在家里着实不像话,每天都是躺在床上抖着腿看小话本,看就算了,还声情并茂读出来。
令两个小婢女苦不堪言。
现在那个刻苦用功的小娘子要回来了,她们的苦暗生活终于结束了。
胡大静安排道:“你们一会儿准备些干肉条,大芹菜,桂圆啥的。”
滴珠疑惑道:“小娘子,准备这些做什么?”
胡大静顿足,认真道:“我这缺课那么久,夫子一定非常想念我,所以怎么也得给夫子带点东西,以表达对我想念之情的谢意。”
滴珠顿时无语。
而欲翠认真的神色和胡大静有一拼,她点头如捣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