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芳然微微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方向盘。
“对,梅迟再怎么心疼我,最顾忌的还是梅家的颜面,当时风言风语传得厉害,他大概也心虚吧......当年的事不光彩,他如今是梅家家主,身份毕竟不一般了,沽名钓誉得很,不可能因为旧事让自己晚节不保。所以梅迟跟我说,让我自己出来闯荡,依靠梅家算不得本事,如果能靠自己的势力拼出一方天地来,才能让他彻底安心。到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哪怕是梅家的家主之位,也是可以竞争一二的。”
听到这里,顾南乔这种素来脾气比较好的人,都被勾起了几分火气。
这些话梅迟面子上说得好听,其实无非是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肖芳然远离梅家,不想再继续牵累下去罢了。毕竟梅寒秋连让自家姐姐留在梅家大宅都不肯,梅迟也完全是偏心到底,讲什么日后公平竞争梅家家主之位,无非是痴人说梦,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怎么可能呢?
原本就是梅家亏欠肖芳然和她的母亲,最后梅迟却这样落井下石,实在令人叹惋。
当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和不够勇敢,逼死了旧日爱人,造成终生的愧疚,梅迟也曾经切切实实地难受过,痛定思痛地想要把这份愧疚弥补在私生女的身上。谁知道多年之后旧事重演,梅家小公子已然成为了梅老爷子,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依旧没有任何立场,心性不定耳根子又软,哪怕心底明知道什么是对错,当私人感情和利益纠缠在一起,关于公正的天平还是会倾倒,摊上事的时候梅迟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担当。
如果肖萧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心寒了。
顾南乔被勾起了些许火气,分明知道这样的心疼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了肖芳然的手背上边。而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亲密,显然不适合还未破冰的母女关系时,她已经安抚似的在肖芳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好几下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梅迟,顾南乔语气微微一顿,这才有些生疏地喊了一句尊称,“梅老爷子让你走,你就走了吗?”
“不然呢,难不成舔着脸面留在梅家?更何况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压根跟梅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一身本领摆在这里,这些年来从未借过梅家的势,每一步都是靠自己拼来的,难道还会担心闯不出一番名堂吗?”
肖芳然言语中充斥着难掩苦涩,眉眼之间依旧是傲气而自持的,就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到她一般。
“至于梅家家主之位......是我的东西,谁也夺不走,梅迟不想承认我的身份,也不给当年的事一个名分,那么我就偏要堂堂正正地进梅家大门,把他欠我的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为了这个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这句话肖芳然讲得掷地有声,语气近乎于笃定,好像磨平了年岁留下的全部痕迹,她的神色表情一如当年在老剧团的时候,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自傲,宛如光芒万丈又不可一世的女神。往前数十几个年头,她本就是相当耀眼,放肆地享受着万众瞩目,矜傲的,完美的,秉持着一贯的高高在上,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旁人的可望而不可及。
从梅家出来之后,肖芳然没有再提过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刻意标榜些什么。她把全部声望还给了梅家,不屑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不想靠着那些含沙射影的暧昧传闻为自己争取机会,哪怕这样的噱头足以让她的道路顺遂太多。
肖芳然的尊严不允许她妥协。
她有足够的自信,有足够的资本,也就不介意从头来过,可是她没有想到,被逼着离开梅家仅仅只是梅寒秋的第一步,她远比肖芳然想象当中更加不留情面。最开始肖芳然自然是直奔着最好的平台去的,可是梅寒秋居然跟当地剧团打了招呼,把梅家的态度表达得相当干脆,以至于那些剧院团不愿意得罪梅家,才刚听到肖芳然的名号就直接婉拒,连面试的机会都不肯给了。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断绝肖芳然的后路,对于京剧演员来说,着实太过残忍。
梅迟最初也是于心不忍的,肖芳然和梅寒秋都是他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心头肉,但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无名无分的私生女终归还是不同的。之前没有利益冲突尚且还好,梅老爷子也不介意拿捏起几分粉饰太平的宽容架势弥补肖芳然,可是当这样的弥补和梅家的利益冲突时,他就很快收起了那些虚假的慈悲,完全狠下心来了。
就比如,梅迟明知道梅寒秋这样的做法太过火,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大抵他也忌惮肖芳惊人的才华和天赋,担心如果任由她继续发展下去,真的掀起了风浪,保不齐会把背后那些陈年往事牵扯出来,既败坏梅家的名声,又得罪梅寒秋母系那边的关系,造成不可控的影响。
所以,梅迟只能防患于未然,打从最开始就断绝了女儿的去路。
就是在这样的僵局之下,肖芳然才会几经辗转来到位于新广市的老剧团,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最初那一两年,肖芳然心气很足,一心想着做成一番成绩,她把所受的全部委屈都当成动力,心心念念地都是以后扬眉吐气,风风光光回到梅家。这所谓的回到梅家,当然不是梅迟画大饼式的——“得到他的认可,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请回去”,肖芳然想得是亲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