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张嘴,还跟我来这套矫情的?”苏以漾眼尾一横,只是漫不经心应道,“春色满园能成事,这是天时地利人和,戏班子的每一位都是功臣,要谢就谢大家伙,人生各有各的际遇,偏巧这一段重合了,犯不着谢不着我。”
苏以漾跟钟子逸碰了碰杯,勾起唇角低笑了一声,笑意里也像是粹着酒味。
“最开始我做这个戏班子目的也不单纯,我妈的事你知道,其实来做小剧场演出,左右都是出于私念。要是没遇到小南乔,约摸着我和封昙也差不多,可能只把这些当成工具,或是复仇的手段,反正不会投注太多的个人情感。想必春色满园能不能发展下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必要的时候做出取舍,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见到苏以漾这么开诚布公,钟子逸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大大咧咧地笑出了声来:“我说阿漾,你也真敢说......这话到我这儿打住也就得了,跟你小女神可千万别说这些啊,知道吗?哪怕脾气再好的姑娘都受不了,更何况小南乔对春色满园在乎的跟什么似的,要是你俩不因为这事吵架,我都跟你姓。”
“你当我情商像你呢,这话还用你嘱咐我吗?”
苏以漾漫不经心挑起了眉梢,半声嗤笑从喉间滚了出来,倒是顺着刚刚的话又再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我说的那些,都是没有遇到小南乔的情况,人心是会变的。之前我没觉得春色满园多么重要,一步步谋算的时候也都算得上客观,可是跟那帮老艺术家们相处得多了,我真觉得自己心态有变化,有些东西确实比利益更重要——情怀、追求、夙愿,甚至于梦想,说起来虚无缥缈,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是这一切确实有其存在的意义,甚至会让人觉得.......太过功利主义是不对的,利益纠葛有时候应该放一放,而是去遵循最本能的悸动,去维护那些更重要的东西。”
听了这番可以称得上故作深沉的话,钟子逸讽刺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张嘴就想说阿漾你别跟我装大尾巴狼了行么,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呢?早前在苏氏集团,谈笑风生之间把竞争对手挤兑破产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谈情怀。这大半年来跟梨园堂较量,处处针尖对麦芒,上至演出方案剧目开发,下至演员配置观众维护,就没有不压人家一头的地方,对于演出市场上的竞争,别说是寸土必争了,就连一粒小沙子都不肯便宜人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谈同为艺术工作者,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呢?
可是看了苏以漾此刻的神色,钟子逸却又把这些话生生咽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此刻如果调侃很不合时宜,毕竟这些话并不是自家发小的一句戏言,也不是强撑起来的排场,苏以漾分明眼底眉梢都带着认真。
在昏黄的灯火下,苏以漾那双漂亮的笑眼微微垂着,纤长的睫毛投影着一小块好看的阴影,也让他眼底笑意带着些许朦胧感。他的嘴唇漫不经心地勾起,俊逸和fēng_liú中和成刚刚好的比例,神色间带着年少意气的随意轻狂,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好看。
可是当钟子逸仔细去分辨,他才忽然觉得,苏以漾的神色间比曾经多了一些什么。
钟子逸跟苏以漾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十几年厮混在一起,早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既定印象,大抵看着彼此的时候就跟照镜子似的,种种细微的变化都会被下意识忽视,很难产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惊奇感。而在这一刻钟子逸才忽然意识到,随着春色满园一步步的经营,经历了和曾经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的不止他一个,随之产生诸多改变的也不止他一个。
苏以漾也有着极为深刻的变化。
这样的改变是润物无声的,乍一看没有温软苏以漾的外在,却在无形之中往他的风骨里填了几笔,以至于他原本锐利而漠然的性格变得平和,也因此多了几分人气儿。
这大半年来,随着春色满园的不断发展,戏班子的剧目和运营在成长,老艺术家们和当下市场的融合在成长,苏以漾和顾南乔、钟子逸和楚悠优的感情都在成长。
其实,他们都在成长,也都变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