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提及往事无异于自揭伤疤,以至于封昙的语气中带着隐晦的伤怀。
过了半晌,他才重新整理好情绪,语气笃定结地说:“我爸不会无缘无故拿这个东西的,他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他知道我看得懂......”
对此,苏以漾很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淡淡勾起唇角:“也有可能是你想多了,封叔叔只是随手拿了点什么,偏巧就是这颗珠子而已。”
“不可能,你说的不成立。”
封昙的语气微微一顿,及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再继续说道:“这个盒子好生生地收在抽屉里,不是需要定期打理的物件,我爸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它翻出来。更何况火灾严重,但凡他还有一丁点自主意识,都应该想方设法往外跑,怎么会想到拿这个算不得重要的东西?”
“好,姑且算是你说的有道理。”苏以漾不置可否一点头,而后他微微曲起食指,伴随思考在石桌的桌面轻轻一扣,顺着封昙的话继续分析了下去。
“可就像你说的,封叔叔既然有空去拿这琉璃珠子,就说明他当时思维清醒,有自主行动力,我记得案件报告明明是说,封叔叔在昏迷中葬身火灾,你分析的这些有可能性么?”
“苏老板,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封昙没有回答苏以漾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了回去,在苏大少问询的目光之下,他不紧不慢开了口,把当年那起火灾的来龙去脉说得更详细了些。
关于那场火灾,官方给出的结论是电路老旧引起电线短路,从而导致火灾。
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意外事故,封肃楠当时住在老房子里,家中藏书很多,还存放着京剧行当之类的物件,那些都是易燃易爆物品,但凡沾上火星子就根本止不住了。
要是白天或许还好,或许封肃楠意识到不对劲,还有反应的时间。偏偏当时是晚上,他在睡梦中被烟雾呛晕,一氧化碳吸入过量直接导致昏迷,甚至连求救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就彻底失去意识,也就无所谓自救或者其他了。
最后还是邻居发现情况不对报案的,不过那时候火势已经相当大,等到消防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
当时火灾现场没有任何异样,警方事后进行过例行调查,可惜没发现任何疑点,最后只是把这场火灾判定为意外事故,不存在任何刑事问题,也就草草翻盘了。
说到这里,封昙淡淡叹了口气,语气顿了顿才又再继续说道:“老房子的东西大抵都在那场大火中付之一炬,被烧得七七八八了......这颗琉璃被我爸握在手里,反倒完整的保存下来,也算是给我留了些念想,不然......我连个凭吊的物件都没有。”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封昙没再继续说下去,苏以漾和顾南乔也迟迟没有开口。
后来的事情苏以漾便基本清楚了,无非是封昙来苏家别墅借住几日,又被封老先生接回了封家大宅,这些年销声匿迹没再惹出任何风雨,一直隐匿到了现如今。
与此同时的,苏以漾的思绪开始回转,那些有意避免着不去提及,却牢牢刻在他心底最深处,时隔多年尚且无法纾解的疑问,也都跟着历历在目起来。
在封肃楠过世后的那段时间,苏家也变得很不太平。
在苏以漾有限的记忆里,那段时间孙菁和苏广南吵个不停,其中缘由苏以漾并不清楚,也没人会跟他这个小孩子解释缘由。不过再怎么讳莫如深,也难免会流露出蛛丝马迹,让人察觉到几分端倪。
在苏大少的有心留意之下,他很快在苏家别墅那几位喜欢八卦家长里短的佣人口中听到一些传闻,那无非是豪门之中带着旖旎色彩的暧昧传闻,左右不过爱恨纠葛。
——苏广南在外边有了人,这事被孙菁发现,才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事情不知真假,即便都是真的,还仅仅是孩童的苏以漾也没办法解决,他只得用笨拙的方式哄妈妈开心,想要粉饰太平地解决这场看不见硝烟的矛盾。
可是这种调剂成效甚微,孙菁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
那段时间她把大半时间都放在了京耀大剧院的演出上边,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全部时间都是在排练厅里度过的,每天早出晚归,连苏以漾都很少能看到她。偶尔回家孙菁也不会和苏广南交谈,她总是独自坐在别墅后院的藤椅上,泡一壶热茶或是单纯欣赏月色,不愿意和旁人说话,也不喜任何人的打扰。
清冷的月华勾勒着她精致动人的眉眼,素色缎面的钩花披肩像是带着淡淡霜色,骨相的美感在夜色深沉中尤为突出,她剪影般的轮廓突兀而锐利,带着穷途末路的漂亮,不着言语的时候,眉目间沉淀着化散不开的黯然。
年少的苏以漾看不懂成年人的复杂情绪,不知道妈妈是在伤怀些什么,也不懂到底该如何劝解她,能做的只有好好表现,每天在学校认真上课,捧了好几张满分的试卷回来。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那些都只是暂时的难关,很快这个家就会重新好起来。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孙菁突然自杀,将一切画上不可逆转的句点。
这件事在苏以漾年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尤其是孙菁自杀前夕的那个夜晚,她如同托付后事般说的那些话语,经年累月之下成了插在苏以漾心底的一柄尖刀,时刻提醒着他有些事情过不去。那包冲泡了一半的茉莉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