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卮强撑着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脸色几近苍白,胃里似有巨浪翻滚,未几,便接连呕了几大口血出来。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碎在地面上,仿佛使大理石也愈发幽黑了起来。
她捂着痉挛般剧痛的心口,抬眼望向那把剑,勉力攀扶上剑身,挣扎着就要站起。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后殿中亦有一人,也前后功夫呕出了一大滩血。
“——师父!”
娄箴在阵力消失的顷刻,一个箭步冲进阵中,扶住险些栽倒的人。他面色急切却还不乏恭敬,若叫裴瑶卮见了,定然要大呼见鬼。
蒲墩上的人咳了两声,伸出瘦长的手指,在自己唇边轻轻抹了一抹,带出一道浅红。
娄箴在一旁焦急地关切:“您没事吧?”
他目光空茫没有聚焦,却闪着一股天然地执意,嘴里自语般的低喃着:“不成……一年,竟是不够……”
闻言,娄箴不经意地松了口气,跟着,才蹙起眉头。
不成,那也就是说,她还活着。
可是不成……为何会不成?
他暗自朝前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问道:“是她的魂魄尚未彻底修复?”顿了顿,又细声道:“还是……”
地上的人眼神又冷了些——那是种不带恶意的冰冷,仅仅只是没有温度。
这座中央大殿,是极悄怆的。
裴瑶卮清醒过来片刻,耳边还有些未尽的轰隆声,像是从梦境里带出来的。或许是离得太远,她隐隐能听到后殿的方向有动静,但具体是什么动静,却是怎么都听不清的。
她一手扶着剑,身上也不知怎的,像是爬过一回刀山、趟过一回火海似的,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从心脏到骨头,哪哪都难受得无以言表。
她定睛望着后殿的方向,艰难地挪动步伐,想去探个分明。
可没等她走出去几步,后殿中,却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走在后头的那一个人,便是她经此一事后,做鬼也忘不了的娄箴。
而走在前头的那人……
那是个清瘦而高大的男子,一身青袍,满头华发,一眼望去,恍若苍山负雪。
裴瑶卮看着他的眼睛。她觉得,他应该不年轻了,可他的脸,却又鲜嫩得像个少年。
这人是谁?
她心里有些不着边际的猜测,身上实在是累了,索性便原地盘膝坐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将那宝剑横置在膝上,平静地望着来人。
汲光笑了一下。
裴瑶卮没去过雪山,但她觉得,雪山上的天神,就该是这副模样。
汲光撩起衣摆,与她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在等我先说话吗?”他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右手腕上,勾出手串来,慢条斯理地捻动,神情眉目,就像是在同老友叙旧。
可他没有老友。
裴瑶卮浅浅地笑了一下,极轻地点了下头。
汲光便又笑了。
他说:“我是汲光。”
汲光。
当朝国师。
不可台之主。
含丹汲氏最后的血脉。
裴瑶卮‘哦’了一声。想了想,她没有问他预料之中的任何问题。她只是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好奇地问:“您还记得元恪太子吗?”
汲光捻动珠串的动作微微一顿。
裴瑶卮注意到这一点,心头舒展了些。
而不远处站着的娄箴,却被这两人的哑谜弄得一头雾水。
“你知道的不少。”转瞬,汲光便恢复如常。他边说,边微微颔首,恍惚间不知想起了谁,片刻又似叹非叹道:“温晏给你讲了不少故事。”
那零星的得意来去匆匆,在裴瑶卮心里,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记得元恪太子。
他怎么会不记得元恪太子?
那是先帝与德孝裴皇后所生的元嫡长子、荣宣公主的同胞兄长,元光十二年,未满三岁即夭折,先帝大恸,追赠皇太子,册谥元恪。
稚子夭折,无论帝宫内外,向来都不算稀罕事。世人也从未将成帝朝这首位皇太子的幼殇,与这位国师大人联系在一起。
想想也是,先帝为人父、为人君,若然真被旁人害死了儿子,他又怎么会不让那人偿命呢?
可裴瑶卮偏偏是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她知道,先帝就是没让面前这人为亲子偿命。
他只是废了他的国师尊位,将他圈禁在了不可台中,一关,就是二十八年。
至萧逐登基,往后又是四年。
“三十二年……”裴瑶卮轻喃了一声,咳了两声,目光一转,别有深意地望了娄箴一眼。
她叹道:“世人皆以为国师大人在这不可台圈地为牢,谁又知道,三千世界,肯为阁下疲于奔命之人,还有多少?”
汲光似是算了算,最后却告诉她:“我亦不知。”
这话让裴瑶卮胆寒。
“温晏叔叔曾说,汲光是于这人间而言,最为危险的人物。”她说,“可我再问他为什么,他却不告诉我了。”
说完,她巴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似乎在说:这时候,就该你亲口告诉我原因了。
汲光在踏来前殿之前,心头还未决定,究竟是要糊弄她,还是索性将真相告诉她。
然而如今看来,温晏那个阴魂不散的,却在老早之前就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了。
他想,她知道的够多了,没有忽悠的必要了。
可开口,他却先问:“温晏常与你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