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雨皱眉,她这理由无懈可击,纵然是贸然而来,却也理所当然,只是真让她去见殿下……
这就轮不到瞬雨说愿意、不愿意了,关键是楚王殿下自己,估计就不会乐意有外人前去打扰。
思量片刻,瞬雨强颜一笑,垂首道:“王妃请先去后头园子里稍歇片刻,殿下这会儿正忙着,容奴婢前去禀报一声,再来给您回话。”
裴瑶卮挑了挑眉,略一寻思,倒未曾与她为难,点点头,便随着一旁的丫鬟进了内院。
瞬雨这一去禀报,迟迟没有下文,所幸裴瑶卮也没对她寄予多大的希望,逮着机会,就从瞬雨安排的院阁中溜了出去,打算自力更生,去探一探那位贵客的来历。
谁料,走出去没多远,不经意间地一抬头,她的眼光与脚步,便都被前方的一片赤红给吸引过去了。
丹枫共流霞一色,分不清天上人间。
“怎么会……”
这样美的丹枫,明明应该是萧邃身边最不该出现的东西才对。
心口猛烈地跳了两跳,一股子没道理的紧张之感,瞬间灌入胸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远方那一片红色,缓缓走去。
穿过月门时,她恰好看到坐在青玉案前的萧邃,正对着满园的枫红,以酒酹地。
心尖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她整个人定在月门前,迟迟未能动作。
萧邃抬眼,就见她一身红衣站在那儿,无端打破了林中静谧,徒添一抹凄婉。
“你怎么来了?”
隔得那样远,她都看得清萧邃不悦的神色。
“我……”裴瑶卮一时语塞,适才的紧张之感,在此刻横空翻了数倍,除此之外,有无端多了份害怕。
她定定地看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这一刻,她格外不敢再往里进了。
“我来给你送长寿面……”无措地说了这么一句,她放下捂在心口的手,急促道:“我走错地方了,这就离开。”
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他道。
她便站住了。
身后的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说道:“过来。”
裴瑶卮咬紧了唇,脚下跟生了根似的,半分没动。
萧邃蹙了蹙眉,又说了一遍:“过来。”
裴瑶卮闭了闭眼,带着点儿没来由的破釜沉舟之心,回身朝他走去。
萧邃点了两盏灯,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随口问道:“你不是送长寿面来的吗?面呢?”
她看着烛光,怔怔地说:“我吃了……”说完方才猛地回过神来。
四目相对,萧邃哼笑一声,可脸上却并不见笑意。
他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就着烛光,沉沉地朝她望去。
那眼神,那样深,那样重,可裴瑶卮却觉得那重量没有一分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就好像……他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问。
裴瑶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此刻她的脑海中,正在思量着另一个问题——
相蘅的脸,究竟像谁?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压在她心上,却像泰山压顶,叫她喘不过起来,不自觉便去摸前头的酒坛子。
啪的一声——她被萧邃打开了手。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裴瑶卮默默缓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望着他道:“你看上去……好像很难过。”
她希望萧邃能答一句‘是’,然后她便能问,你为什么难过。
可萧邃却反问她:“你会弹箜篌么?”
裴瑶卮愣住了。
不等她回答,萧邃却先笑了。
“……罢了,”是我白问了,他想。
杯中物一饮而尽,他自嘲道:“你便是会箜篌,也不会那首曲子。”
“哪首曲子?”她定定地追问:“你说哪首曲子?”
萧邃没有回答她。
他眼中是湿润的,也不知是酒气蒸得,还是为着那伤心事,实在太伤心了。
一地枫红,徐徐被渐黯的天色隐没了。
重生以来的种种,在这一刻空前清晰地在她脑海里过起了影儿来,慢慢地,她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萧邃。”她忽然唤,对着他不以为忤的目光,她问:“你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想看到谁?”
两人无声地对视许久,仿若万籁俱寂。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跟前的酒盏。
那是一方美玉镂刻出来的稀罕物。
他将之举起,他想问相蘅,这是什么?
他想说,这是什么,我就是在想谁。
可是,他没来得及说话,尉朝阳便踏着急切的步伐闯了进来。
“殿下,南边的消息,潘氏反了!”
萧邃离开了枫林,趁夜回京,入宫议政。
裴瑶卮独自坐在园中,一会儿看看枫树,一会儿看看那被他举起来的酒盏,任凉风拂身,也许久未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候,身后渐渐传来脚步之声,她只当是轻尘、或是瞬雨,因着懒怠动弹,便也没回头。
可那脚步声却在她身后停下来,之后,便是漫长的无声。
裴瑶卮觉出不对,起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