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后,山林里漫起淡淡白雾,朦朦胧胧的,我跟紧莫白衣,悄悄捻了他衣裳一角。
说来有些丢人,本剑灵方向感极差,在这树木丛生且起了雾的山林中,落后一步怕是会丢。
莫白衣似有所觉,脚下稍慢了些。
行到傍晚时分下了雨,山雨愈大,路是不好走的,我与莫白衣寻了处山洞避雨,好在洞中有些枯枝杂草,我将其堆作一团,捻一指诀生了火,再将外衫脱了铺在杂草上,唤了声莫白衣,抬手拍了拍。
“莫大家主,别站在洞口吹冷风了,过来坐。”
升火倒不是湿了衣裳,方才下雨,莫白衣用术法将雨隔了开去,如今眼皮打架,身前燃了火堆才觉心魂稍暖,应该是今日不知分寸,救下人后依然保持实体,耗费逐浪灵气,记起当时雨滴透心穿魂的寒意。
莫白衣回首,微微一笑道了声好,却仍在洞口立着,等了片刻,一只灵鸟拍着湿淋淋的翅膀落于他指间,刹那化作张湿哒哒的信纸。
莫白衣看得蹙了一瞬眉头,而后缓步过来坐在我身旁,将内容说与我听。
大抵是扈城一事有变,失踪的修者已然回城,然性情大变行为怪异谁也不认,遇上修行之人二话不说将其打伤带走,且普通术法于这些修者无效,且……扈城中似乎有那魔头的形迹,各家之主皆已知晓,秘法商讨之下,得出结论亲自前往,了结此次变故,便商讨招新试炼的诸多事宜,而后开启招新试炼。
我道:“事态紧急,要不咱俩现在御剑前往?”
莫白衣唇角笑意僵了僵,脸色发白道:“不必。”撇开头去。
我一愣,忽然想起,这风华与修为皆称得举世无双的莫大家主,惧高。自幼便非常惧高。
本剑灵干笑两声,“那便明日再去,既然各家都派了人,莫家弟子也在,应该耽误不了什么。”厚着脸皮往莫白衣身边挪了挪,见他未推拒,便摘了斗笠,抱臂靠着他肩头睡去。
似乎这一觉做了个梦,梦中依稀下着大雨,一点一滴往心口多出的洞里滑,又疼又寒,我身前立着个人,虽看不清模样,却觉十分熟悉,而后那人将剑直直对着我,似乎想要我老命。
……唉,不是个好梦。
然后迷迷糊糊的,仿佛又听到莫白衣弹着静心琴曲,低声说,不管前路如何,愿与我殊途同归。
再然后便不记得了。
醒来时,天光破晓,身上披着莫白衣的衣裳,见他正拿布拭着琴,侧首微微一笑:“雨停了。”
“你夜里睡不安稳,一直唤着我,可是做了噩梦?”
我站起身,将衣裳披还与他,老实交待:“不记得了。”
莫白衣拭好琴,放进随身带的乾坤袋中,穿好衣裳后,我与他再启程。
往扈城去的近路须经过一个村庄,过了河再行半日便是扈城,村庄中人倒是民风淳朴,和乐非常,渡头撑船的老丈笑容和蔼。
我与莫白衣上了船,他进了船舱,我立在船头,同老丈打了声招呼,春风拂来,河道边上几丛芦苇随风摇曳,船下几尾红鲤慢悠悠游过。
老丈笑呵呵道:“二位仙长是去扈城吧?听说扈城最近不太平啊,好多修者前去哩。”
我笑着应了声是,同老丈闲聊几句,转身去看莫白衣,见他一手支着脑袋,眉头微微蹙着,察觉我的目光,放下手去端端坐好,轻轻笑了笑。
我有点担心,撑船的老丈一直在搭话,我与老丈客套两句,进了船舱,坐在莫白衣身旁。
我蹙眉问他:“哪里不适?”难道昨夜他为平我梦魇,弹了一宿琴耗了法力?如此,便想着悄悄输些灵气给他,不想莫白衣将我手挡住,道:“无事,莫要耗费灵气。”
又向着舱外老丈道:“船家,烦请将船撑快些。”
莫大家主这是……晕船了?
船家朗声道了好。
我叹了口气,道:“你靠着我,兴许好些。”
莫白衣这次倒未推脱,闭目靠上我肩头,眉心微微蹙着,先前从未见他坐过船,是我疏忽了,遂抬手为他轻轻揉起眉心,便自心中念叨,往后即便天塌了,也不让莫白衣坐船。
船头老丈道:“两位仙长若是去扈城,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长能不能答应?”
我道:“老丈但说无妨。”
“老头子有个儿子,看着和仙长差不多大,去了扈城找活儿干,肚子里有点墨水,刚去的时候写信回来,说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当账房先生,五年没回家了,信也没有一封,家里那个染着病,天天念叨孩子,老头子走不开,托人去扈城寻也没个消息,仙长去扈城,若是遇上了,让他回来看看吧。”
我观莫白衣神色,应了好,老丈便说,他儿子姓苏名晚之,看着斯文老实,有些唯唯诺诺的,书生气重。
五年未归,也没有书信,要么是个不孝子,要么……便是出了什么事。
靠岸后,我与莫白衣下了船,将银钱交给船家,老丈死活不收,恳请我与莫白衣帮忙留意,赶着回去便撑船走了。
莫白衣稍缓,面色恢复如常,望着我笑容倒有几分歉意:“为逐浪添麻烦了。”
我笑嘻嘻的,存心逗他:“不打紧,应该的,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