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顾华礼站在光线里,明姝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于是揉了揉,再看过去。
“五哥?”
他没有答应,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脚踝处被瓷屑扎破了,流出一段儿血迹。被雪白又长了斑点的皮肤衬着,就十分触目惊心。
顾华礼蹲下来,瞧着伤口,“疼么?”
明姝烧得脑子晕乎乎的,浑身都麻木得厉害,摇摇头道:“不疼。”
顾华礼垂眼,只将明姝从地上抱起来。明姝却忽然想起来,据说自己身上这个会传染,赶紧道:“你快出去,这个会传染!”
他没动,只抱得紧了些,免得明姝跌下来。
把明姝放在熏笼上,把脚踝处的伤口包扎好,又用被子裹住了,他才道:“其余人呢?”
明姝刚刚才醒,只好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晓得大夫说这像是风疹,得隔绝起来。”
事实上,她太难受了。浑身像是连骨子里都被蒸干了,脑子里一片浆糊,实在提不起劲思考这些。
此时一问,她自己也晓得了,红蓼和杜嬷嬷应该是熬药去了。至于其他的小丫鬟,肯定是能躲多远是多远。
明姝有点讪讪地看着顾华礼,道:“要么,你赶紧回去沐浴,叫阿乔给你放些艾草之类,这身衣裳赶紧烧了换掉……”
她如今碰谁就是害谁。
顾华礼神情未变,只瞧着她道:“令令,我是你兄长。”顿了顿,才略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嫌弃你。”
我不嫌弃你。
明姝眼眶猛地一热,鼻尖也酸得难受。
她没有去想顾华礼会嫌弃她,这他这句话说出来,只叫她心底猛地一涩。
明姝低下头,压抑着哭腔,生怕他看出来她情绪不对。轻轻道:“我怕你也病了。”
她怕脱累人。
顾华礼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哪有这么骇人?”
明姝垂着眼睫没有说话,这样的疫病,当然很骇人。等闲被怀疑得了,都可能直接被拉去烧死。
顾华礼这才把古琴拿给明姝看,并试了几个音,道:“你试试。”
顾家的女孩儿都是琴棋书画样样会的,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专精之处。明姝当初学的书法,琴便意思性地听一耳朵,甚少上手。
明姝不想沉在情绪里,便接过来,抬手试了试。果然音色奇佳,叫人难以不痴迷的精品。
“五哥,这琴你是从何得来的?”
据说失传了数百年的琴,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送给她,也实在有些奇怪。
“从一位民间匠人手里看到了,便买来了。”他看了看明姝,“可喜欢?”
明姝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于是问道:“五哥为什么想着要送琴给我?五哥自己不喜欢焦尾吗?”
顾华礼失笑,“不知你喜不喜欢,先拿给你看看罢了。”顿了顿,“学琴静心,倒是能免得你瞎折腾。”
这是有好的,先给她挑。
明姝有点感动,想着得回点足够珍贵的礼,便听他道:“手伸出来。”
虽然不知道做什么,明姝也伸出来了。顾华礼却扣脉片刻,皱着眉没说话。
过了一会,才听他道:“奇怪。”
明姝前世跟着那老婆子学会了用毒,在医术上也算个半吊子,她自己诊出来的也是这样。
两人相顾无言,门却嘎吱一声响了。红蓼端着小托盘,愕然地看着顾华礼。
明姝哭笑不得,道:“外头想是没人守门的。”
红蓼便反应过来了,看向顾华礼道:“五郎君有心了。”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果然危急见人心!”
药还有些烫,红蓼就放在了一边,瞧见顾华礼带来的荔枝,奇道:“这时节哪来的荔枝?”
顾华礼淡淡道:“扶桑山庄有人卖,便买了些。”他便移开了眼,对明姝道:“不能凉着吃,榨了荔枝水温热了喝。”
荔枝水哪有鲜荔枝好滋味?明姝悄悄撇了撇嘴。
顾华礼也没有久留,盯着明姝把药喝尽了,便回去了。
明姝喝了药,在熏笼上窝了会,整个人又精神了点,唤了墨菊进来。
墨菊却磨磨蹭蹭的,不大愿进来似的。气得紫草对着空气啐道:“娘子还好端端的,有些小蹄子已经没了规矩!”
说得墨菊脸上一片臊红,唯唯诺诺地跪在了明姝面前。
明姝就交代道:“熬药离不得杜嬷嬷,照顾我的离不得红蓼……你替我跑趟腿,一定要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来,就说是代替我去的,懂了?”
一听可以不用伺候明姝,墨菊当即就差喜上眉梢。却强忍着欢喜,轻声细语道:“娘子只管吩咐,我一定办妥。”
“去宝华楼,让掌柜的不要再卖象牙扇。”明姝的声音有些低,顿了顿,拉高了些道:“无论掌柜的如何坚持,一定不让他卖!懂了?”
墨菊点了点头,犹豫了会,还是问道:“那宝华楼与您?”
明姝垂着腕子,有气无力道:“宝华楼是我舅舅的产业,不过咳咳咳……”明姝哑着嗓子道:“不过舅舅给了我几分分红,生意好坏,总与我关系密切的。”
墨菊点了点头,再三保证会做好这件事,这才退下。
明姝一个人靠着被子,忽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办。若当真是风疹,那她这辈子也无法继续下去?
……
烛火摇摇晃晃的,把屋子里的人影也晃得模糊而陌生。风从雕花窗外吹进来,晃散了一从影子。
顾明鸢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