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司业王沛今日回家有些晚。春闱在即,他却缺了资料全堆在他的案上,礼部那边三两天便把他叫过去催一遍进度、过一过流程。焦头烂额中,他恨不得就住在国子监了。
王沛的夫人李氏,一面埋怨他不知道顾惜身体,一面伺候他用解乏的草药汤洗澡沐浴。在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王沛一把筋骨松松软软的,微闭着一双眼睛,几乎睡过去。
就在灵台越来越混沌时,他忽的想起明日要跟同僚论选题,有卷备选的题库在书房里。于是擦干净身上,随便披了件中衣便踱步到一墙之隔的书房去。
李氏跟在他身后,一边抱怨他不知疲累,一边提防他神志不清踩空阶梯。就见王沛晃晃悠悠进去,不过一眨眼功夫又冲出来。他手里抓着一张纸,鞋子都跑掉了,疯了一样道:“今日谁进过我书房?”
“进贼了?”李氏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就要大声叫护卫巡防抓贼。
王沛却赶忙紧走两步捂住她的嘴道:“噤声!”
他的一只手仍抓着那张纸,透过廊柱下昏暗的灯光,李氏能辨的出那是一副水墨画。
……
“事儿成了。”
阿贡无论汇报什么,神情总是一片漠然,看不出喜怒来。
李琮正提着个水壶亲自给暖阁旁的一株梅花浇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什么呢,没头没尾的。”他今日的头发挽得松,又是在浇花,平白给人一种慵懒却华贵的气度。可是只这一句似责备的语气,便让四周冷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莽撞,阿贡的脸红了红,恭敬道:“今日早朝,王沛当着摄政王的面晕了过去。太医院的人行了半天的针,又强灌了好几碗药,才把他弄醒。醒倒是醒了,就是嘴歪眼斜的,说话都说不囫囵了,当场哭着跟摄政王告假一月。”
告假一月,便正好错过春闱。
李琮已经因病许久不上早朝,朝中事都是靠内侍或暗卫传给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索然无味。今日听阿贡形容的有趣,便觉得没有亲眼看见,有些遗憾。
“是用了装病的法子啊。”他把水壶放下,弯腰把根茎旁被水浇得凌乱的鹅卵石捡起来重新摆好。
“是呀,”阿贡点头道:“没想到小小司业,竟然能买通太医院的人。早就听说太医院的人都站了摄政王的队,隔三差五的,往摄政王府跑得可勤快了。”
明明身体羸弱需要看护的人住在东宫,可他们就是喜欢去给摄政王府的人切脉瞧病调养身子。
阿贡说起这个,神情里颇有些不快。
李琮站在花开一半的梅花树下,寡淡地笑了笑。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曲芳道:“恐怕不是买通了太医院的人。太医院有五十多号人呢,他可不知道今日当值的是谁,如何买通?”
李琮点了点头道:“王沛的妻子李氏,祖上是黄淮一带的名医。她虽是女子,只学了些皮毛。但是装一装病,也足够用了。”
原来是这样。
“既然王沛已告假,那么想必这几日圣御便会下来,朱学臣一跃成为国子监祭酒,往后他便在明处了。”李琮不无担忧道。
“殿下放心,属下自会安排人保护。”
“不用。”李琮摆了摆手,“东宫的人只要现身,就会引起摄政王府注意。李璋是个多疑的,必然会安排个自己人以佐助之名,盯着朱学臣。”
无论如何,此次春闱,摄政王府已经输了东宫半截。
想起这个,李琮在花树下微微笑了。
这时候,有内侍小心靠近曲芳耳语了几句。曲芳神情如常点了点头,看李琮心情不错,便道:“禀殿下,和微郡主来了。”
李琮脸上还挂着残余的笑,只是嘴角轻抿道:“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望太子妃殿下的,昨日送了礼物,今日人便来了。”东宫的大小事务逃不过曲芳的眼睛,他原本该昨日便把这事汇报给太子。但想着和微郡主也算东宫的常客,便没有说。
“随她吧。”李琮淡淡道,说着就要转身回暖阁休息。这个时候,不远处脚步声传来,隐隐可闻到珍贵香露的味道。
“夙微拜见太子殿下——”随着这一声娇嗔的问候,不远处月亮门旁花花绿绿的已经跪倒一片。唯一一个站着的,是他新娶的妻子。
苏蔷只是微微屈膝,心里有些疑惑郑夙微为何行礼如此隆重。
郑夙微一早便来了。
苏蔷迎她至花墙处,两人按初次见面的礼仪行了礼,郑夙微的一双胳膊便搭上苏蔷的袖子,似难舍难分了。
苏蔷把她让进花房,茶水点心布了一桌子。郑夙微一边吃,一边夸赞东宫厨娘的手艺又有进益,又说前年埋在寝殿外辛夷树下的酒该启封了,肯定很香甜。
那模样,倒像她才是东宫的主人,只不过出游了数月方归。而苏蔷,就是个给她看院子的。
苏蔷在心中冷眼瞅着,嘴里淡淡附和,既不生气又不觉得有趣。
如今京城的贵女都是这般争风吃醋的吗?也太没有水准了吧。苏蔷忽的就想起自己曾经养的两匹马来,有一匹为讨她的欢心,总是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的,还试图发出好听的嘶叫声。可是她还是喜欢另一匹,因为另一匹跑的更快。
不过或许太子就喜欢郑夙微这样蹭啊蹭的。
话聊了才半柱香的时间,苏蔷便道:“郡主也太久没见到太子,不如过去太子那里看看?”
这话正合郑夙微心意,她却推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