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宁国的青茶。”
蒋梦云先是又缓缓饮了一小口,又轻嗅片刻,接着将茶一口全喝了下去:“在大梁想要喝宁国的茶是很难得的,也不知如何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点,更何况还是您亲手煮的,这里应当很多人都想要这个待遇。”
祁王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垂下的眸子瞧不清他真正的神情:“这是本王一位故人赠予的,此刻宁国茶再赠宁国人,应当。”
这样说着话时,墨子祁微微弯着的嘴角弧度都似乎不曾有变化,但不知为何,蒋梦云却觉得他周身忽而散发出一丝悲伤和惆怅的气息,让人莫名觉得眼角都有些发酸起来。
世人都说,祁王身上流了一半的宁国血,他母亲早逝,父亲也已亡故,诺大的礼亲王府只他一位主子,生活得很是冷清。
如今品陈茶念故人,蒋梦云这才发觉自己所受优待大概也是因她身份特殊,身上有一半宁国血脉的缘故。
难怪要叫她来喝这茶。
细细看来,墨子祁真是生得极好,越近看,越会发觉他的品貌非凡。低眸时,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让人有种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数一数的冲动。
他那位早逝的母亲定是位真正的美人,只可惜她出身大宁,虽生了世子却入不得宗庙,上不得族谱,更别提坐王妃之位。
当年老礼亲王一意孤行,圣上极力反对,好几次险些闹得拔剑相向。若不是谢贵妃从中调停,还不知会生出何等事端,可大约真是红颜薄命,好不容易圣上不再计较,她能得伴王爷左右,却没能活得长久。
生下祁王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了。
蒋梦云默默坐着,只瞧见他的鼻梁挺直,嘴型也很好看,皮肤细腻白皙,竟比那些擦了粉的大梁国女子还要好些,也不知究竟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来保养极好。
但大概还是天生的吧,瞧他这模样也不像是会保养自己皮肤的人。
他明显情绪不佳,她还在欣赏其相貌,深究其思绪,真是不太地道。
窥探人心虽是她的特长,却不是她的癖好,她还不至于对着个人就去深挖对方的内心世界,因此蒋梦云索性不再看,只笑起来:“祁王殿下,茶已喝完,我这便回去坐了。”
她转过身,正好看到三公主正拉着秦淑妍在和秦夫人聊天,三公主像个傻子似的还在呵呵笑,另外两位的目光却堪堪向她扫来。
秦夫人面色如常,秦淑妍则朝她温柔又友好地笑了笑。
来不及细想她二人的意图,就听祁王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茶还有,本王煮了不少,一时也喝不完。”他忽然又问,“蒋姑娘真不会煮茶?”
这话题方才已说过,想要留下她的意图显而易见。
“……”蒋梦云哭笑不得,“受宠若惊”,他这里感怀故人没什么要紧,何苦非得拉上她,她不想陪着伤春悲秋的呀!
心中嘀咕着,蒋梦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稳稳坐着摇头道:“回殿下,的确不会。”
脑中则开始盘算要如何脱身,想得稍稍入神,一时间竟忽略了墨子祁低垂的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下一瞬,祁王殿下一本正经地道:“既如此,这壶茶姑娘拿去喝吧,把你那边的一套茶具给我,本王再煮一些。”
虽说这换茶具的意见未必比留下她好多少,但这竟是又要放她回去了。
蒋梦云有些发怔,实在是对方每一次举动都叫人始料未及,每每当作猜透他意图,便立时被全盘推翻。这在她之前的人生中还真不曾遇到。
但,尚未待她婉拒这“过分”的好意,一个小宫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凉亭。
幸而此刻御花园内谈笑风生,这点动静并不曾引来太多人注意。看到蒋梦云,小宫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就要上前。但她轻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祁王,到底没敢乱动。
蒋梦云知道出了事,不好多作耽搁,只得将祁王的茶壶拿到座位上放下,又将自己的空茶壶送过去,才走出来些到她跟前问:“明夏?你不近身伺候姨妈,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宫女立时近身,急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就想走,边压低了声音气喘吁吁道:“蒋姑娘,不好了!那,那个……朵儿跑,跑出来了,还有太,太子他……”
蒋梦云微皱了眉,不动声色地将她拽紧衣裳的手拨开:“你先缓口气再说,”她想了想,又问:“喝杯茶?祁王亲手煮的。”
若是摆在平时,小宫女听到祁王早就两眼放光了,不过此刻祁王本人就坐在那里她都没来得及看,茶自然也没工夫喝。
她压低声音道:“姑娘,没时间了,皇上说要羁押了太子!大公主被刺受了重伤,奴婢这才赶紧来找您,您跟奴婢走一趟吧!”
她急匆匆的,又想来拉人。
没等蒋梦云挣脱,她话音刚落,御花园门外就忽然涌进乌泱泱一批兵丁,将众人团团围住。二皇子和睿亲王当头,脸色阴沉,齐声喝道:“所有人原处待命,凡有私自离开者,以叛逆罪论处!噤声!不得喧哗!”
这一下突如其来,吓得原本还嬉闹的众人瞬间慌乱。
方才祁王来时虽有大内侍卫保护,却只是呵斥居多,并不会真的伤人。这些兵丁却不同,一些小姐从没见过这样真刀真枪的场面,吓得尖叫起来,又被狠狠呵斥唬得死死捂住嘴。
包围他们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胡乱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