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归诧异,二人还是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后面所有以朱笔标注了序号的篇目。
事件梗概大致是这样的,魏尘在登船后拆开了锦囊,锦囊中只有宗主写给她的一张字条,言明先前送给她的白玉即是世代供奉的神物“太中”,因其日渐年迈,岛上的局势越发动荡,希望她能够带着太中在中原暂避一段时日,等到局势彻底平复再携神物回岛。但在离了那为“神明”所庇佑的海岛后,那些合吟在她梦中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几乎到了扰乱她心智的地步,她偶然发现太中可以中断她梦里那些调子诡谲的合吟,甚至能够消弭其这段时日来造成的影响、安定她心底的燥郁,只好将那白玉从锦盒中取出,贴身佩戴。
时值中原板荡,不止西唐境内,北燕、南魏,甚至于南月母国的北部国境也遭受了妖乱的冲击。眼看着二位兄整日为对抗祟乱妖灵的事务焦头烂额,魏尘谎称自己同旁人结伴游历,以考察西唐国中的地脉,并加入了一支征讨妖灵的小队。麟兆二十八年,本来已经是妖乱的最后一年了,倘若她没察觉到自身异变的话,她满可以在妖乱结束后回到广莫山上,等待宗主的来信。
但在某次除祟中,她的右耳被湖中妖蛟所伤,在一夜之后,似是守宫失去的尾巴一般,那只被切掉的耳朵,重新长了出来。
失而复得,甚至免去了破相的苦恼,然而魏尘并没有为之欣喜若狂,而是感到了深切的恐惧。
在魂师七家祖传的记载中,只有居住在逢墟中的“神明”们,才是能够无限再生的。
她开始研究自己的躯壳。
而木匣中那团棉絮里所包裹着的东西,就是她最后所留下的一部分成果。
——十二月初八,终。
“逾六十三日,瓶中子初显其态,绝类冠礼时于试炼潭中所见之景……人之骨血,何能育此……之物……火烧、刀劈皆不能毁,唯暂封诸匣中,表兄,若天幸使表兄得见此物,万不能留祸于此端人世,必寻法送其一死……”
被标注了“终”的这段当中存在大片涂抹,字迹也慌乱起来,显然书写者在留下这段文字时处于极度震惊与激动的状态。尽管这不是所有日记中的最后一篇,但后面却只记了寥寥数页,都是些难得能让魏尘暂得开怀的琐事,也提到了同伍中的“赵同安”与“杨得善”二人,并称之为难得的侠客。阖上册子,赵寒泾小心翼翼地瞄了正放在炕桌上的木匣一眼,再看看师妹的眼睛,吞了吞口水:“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师父他是不是,也没能处置掉这玩意儿……”
“同感。”冯阿嫣心情复杂,拉住小师兄有点儿哆嗦的手,试图安慰他,“往好处想一想,师兄,倘若有那么一天,世人又要用讨伐妖异这理由来作筏子,以期缓解矛盾或者大搞吞并的话,这东西绝对有资格排在你前头。”
仔细回味尘先生的最后一篇日记,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冠礼前被墨笔涂掉的内容,大概描写的便是“试炼池”中的景象。所以,到底魂师七家的试炼池中有着什么、逢墟中“神明”到底是何等“庬然”之物,才会使尘先生情愿“死志以守”人世与逢墟的界限,又后悔以文字将其描述出来呢?恐怕,魂师七家所拱卫的神,是海里一种不输于地婴的天生异灵。
起码地婴还能凭附个人形出来……这“神明”大概生着常人看了会做噩梦的模样罢?
赵寒泾原本只觉得那团棉絮十分古怪,这会儿被告知里面封印着一个真正的怪物,不禁把精神都集中到棉絮上。这么一集中,他便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正散发这一种令他脊背发寒的混沌气息;饶是他浑身都为之激起了鸡皮疙瘩,他还是上前一步,挡在了盒子和师妹之间:“就算你说的确实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害怕。”
她把小赵郎中这种反应简单粗暴地归结为“一山不容二虎”,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干脆从背后直接把人搂到怀里顺脑袋毛:“倘若你不想看,那咱就把匣子重新封严实,寻个机会再送到那枕闲书局去,全权交给他们东家处置。一来这匣子已经在枕闲书局妥妥当当保存十来年了,很可能他们有着特别的封印办法;二来蒿里的那些鬼伯并非现世之人,即便是哪天出了意外、封印失了效用,多半也不会被匣子里的东西给妨害到——指不定是谁迫害谁呢。”
“还是看看吧,看看再做决定。”师妹这一番话说得赵寒泾心动,面对本能所给出的危险信号,他心底对于探究真相的坚定也动摇了几分: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想把这些事都抛到脑后去、把这些事交给愿意管的人去管,然后和阿嫣两厢厮守,庸庸碌碌鸡毛蒜皮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就这么把一辈子给混过去。
但知白剑就挂在墙上。
那是尘师叔的剑。
而刚好一个月前,就在这个房间里,在错银玉簪所录下的残影中,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师父说,要将“知其白,守其黑”这条道走下去,不管它有多难、有多危险。
还不是该谈及放弃的时候,起码现在不是。赵寒泾深吸一口气,隔着炕桌一尺,远远把手伸过去,小心而仔细地扒拉开匣子里所垫满的棉絮,底下露出来一只完全透明的水晶瓶,瓶口用银色的金属塞子封得死紧,还密密匝匝缠了十几圈写满朱色咒令的白布条;待向瓶中望去时,之间那充斥瓶内的不知名无色液体中,浸泡着一条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