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
“那湖中的可还是宝应塔么?”
“湖中幻象,自有真如。”
“你再看呢!”怀秀微笑,似问非问,伸出一指,指向湖面。
郭暧闻声看去,却见整座琉璃湖好似与天地倒转一般,湖中的宝应塔直戳戳顶天立地,矗在那里,一样的宝顶,一样的八角塔身,一样的九重飞天。
真真切切。
郭暧不由一惊,连忙抬头,望向西北方的藏经院,宝应塔纹丝不动,还在那里。
郭暧旋即又望向琉璃湖,宝应塔纹丝不动,矗立在湖中世界。
“你再看呢。”怀秀的声音传来。
话语甫落,就见怀秀一扬手,葫芦中的酒液激射而出,散做一团水雾,只见晶晶莹莹,千千万万的水珠浮散在琉璃湖上空。
初时,那些水珠不过黄豆大小,密密麻麻接连在一起,如一团青蛙的卵。
神奇的是,郭暧非常确信,在每一颗黄豆大小的水珠中,都映着一座西明寺,琉璃湖里,映着一座宝应塔。
水珠渐渐变成海碗那么大,慢慢的又变作铜鼓那么大,细小的水珠在不远处化作无数巨大的泡影。
每一朵泡影里都有一座西明寺,琉璃湖里,映着一座宝应塔。
“小孩子的把戏。”郭暧心中寻思,还没等想到怎么说,却见泡影中的图景,又发生了变化。
每一朵泡影里渐渐映出整座长安城的景象,恢宏的建筑群落,连绵与群山相接,落日的余晖洒落,更显繁华富丽。
泡影与泡影相连,泡影与泡影相接,重重叠叠,无数的日落照耀下的长安,仿佛无数并行的世界,在郭暧的眼前统统铺展开来。
无数的遍洒金光的琉璃湖,无数的宝应塔。
是幻术么?郭暧心中寻思,轻曲食指,便想弹指破空,尽消眼前的幻景。
“郭暧,你看!”忽然,鲜于燕拍了一下郭暧的肩膀,粗胖的手指向着头顶上一朵泡影指去。
啊——郭暧心中一声惊叫。
自己和鲜于燕,连同那怀秀和尚,竟然不知何时早已倒悬在了半空,下方世界,长安城西明寺内,琉璃湖畔,真真切切,自己正仰头审视着自己。
在那里,同样有矮胖的鲜于燕,抄着酒葫芦的怀秀和尚。
什么?什么时候,自己竟被锁在了半空中的泡影之中么?
郭暧心中狐疑,连忙低头平视开去,琉璃湖中映着宝应塔,目光掠过藏经院中的宝应塔,落日的余晖遍洒长安宏伟的建筑群落,远山上,霞光如火。
自己还在地上?
郭暧回神,再寻那些泡影,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湖面上的泡影早已消失了。
没有见到泡影破碎啊,怎么回事?
郭暧方以为那些泡影在自己未察觉时消失了。却又见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一重重的日落照耀下的长安。
在每一座琉璃湖畔,都有一个自己,连同鲜于燕,睁大了眼睛,小心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每一个世界里,唯独怀秀和尚,mī_mī笑着,不时的喝一口葫芦里的酒。
郭暧仿佛能够感受,每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正看向自己,那种心神间的交流,是不会假的。那不是幻影么?怎么会如此的感受真切。
是幻影?还是被疯和尚施了术法,将自己和鲜于燕困在了悬空的泡影之中?
自己什么时候中的幻术?现在脚下所踩踏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地?
郭暧胸中一紧,心肺如被缠绞一般,一种巨大的自我怀疑的力量,压迫着他。
郭暧仿佛看到每一重世界里,自己正忍受着巨大的自我怀疑的痛苦。
那些泡影刚刚在急剧变大,现在应该是大的超越了自己的目力所及,所以,只看得见泡影中的虚幻世界。
所以,那些泡影还在。只要以内劲儿,击破那些泡影,这些幻境就该消失了吧?
郭暧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迅速的思考自己和鲜于燕的处境。
鲜于燕似乎并不懂得幻术之类,刚刚的惊讶早已过去,他知道郭暧是懂得些密宗异法的,静静的守在郭暧身边,等他对策。
眼前的幻景十分诡异,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皆是一重重的长安世界。
仰头看时,便觉身子倒转,下方世界,亦有人一个自己仰着脖子,看上来。
低头看时,脚下亦有一座倒悬的长安城,琉璃湖边,一个自己,低头看着自己。
左看,右看,斜看,皆有一处长安城,一座西明寺,一片琉璃湖,湖岸一个自己,看过来。
如果眼前皆是幻景,为何明明又能感受到心魂的交流呢?
倘若一切皆空,为何又能看见眼前的种种呢?难道不是“我”亲眼所见么?
郭暧提运元力在右手食指、中指,本想力破眼前幻景,心中思虑种种,一时竟不能出手。
郭暧上下求索不得其解,沉重的看向鲜于燕。
“怎么?这些影子很厉害么?”鲜于燕浑然不觉似的问道。
“恩?你怎么确定这些都是影子?”郭暧惊异。
“我即站在这里,那些自然都是影子了。”鲜于燕一努嘴。
郭暧诧异的看着他,问:“你感受不到那些幻境中的自己?他们好像并不是影子么?你不觉得你所思所想,那些镜中的自己,完全是心意相通的么?”
“你傻啊!你——”鲜于燕刚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不对,“操,那疯和尚呢?”
人在困境中,往往会陷入自我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