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那远方表哥去了塞外跟随驻扎在西域的父亲从了军。我也是在二十多年后,见到名震西域的安西都护使高仙芝回到长安,我才知道当年那个儒雅的少年,边令诚的表哥就是高仙芝。
高仙芝的风度仪表是非常出众的,可以说令人过目不忘。所以,我才肯定高仙芝就是当初那个和边令诚在一起的少年。”
王维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欣赏回味的笑意,郭暧想,那高仙芝定然是个龙章凤姿的人物,才使得老哥哥如此欣赏他吧!不由得继续倾听下去。
“高仙芝去了西域之后大概一年吧。边令诚也离开了画院。他无声无息的走了。
再见他时,已经是一个太监了。穿衣行事也变得不一样,开始喜欢华美的衣服、金玉饰物,那清秀的脸变得更加阴柔。
我们就像什么没发生过一样,闲聊了几句。那时候,我已经在长安小有诗名,开始的时候,我是很喜欢同那些喊我是神童的人饮酒唱和的,我不知道,我是天生就淡泊乖僻,还是慢慢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我们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但我知道他内心里有另一个世界存在,虽然我不确定那个世界里是不是那个画者边令诚。你明白,我们这样的人不喜欢去打扰别人内心的世界,所以,联系也就越来越少。偶尔遇见,发现他这个太监做的还挺成功。一路向上爬,直做到内务总管。
直到有一天,他做了监军。记得,他第一次的任务就是去安西都护府担任监军的职责。
在出发前的一天夜里,他来找我,我们喝了酒,他甚至和我聊起了我最近的诗作。那个时候,我的诗作在宫廷、官宦之间流传很广。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也那么用心。
寒暄许久,我们聊谈诗论话,甚至闲聊一些官场上的见闻。谁也没提彼此的生活和变故。
最后,他交给我一个箱子,转身就走了。
那箱子里是一方砚台、几支笔和一些纸张。那是他当年学画时的东西。他一直保存着。
后来,张九龄荐举我做了监察御史。职责所致,也有过几次会面,他好像彻底变了。我们几乎成了彻底的陌生人。”
王维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好像有什么事想说明一下,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年轻时候的事,就像春天的柳絮,偶尔飞过来,又飞远,恍恍惚惚,甚至于有些事都模糊了真假的界限。
王维也不勉强自己,说了句大概就这些吧。所有若无的问了句怎么突然要查访这个人。
郭暧也不隐瞒,把收到信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对于王维这样的人,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他虽然没有遁入空门,却也好似从来和这个世界没多少交涉。
王维听完,也说了句:“顺其自然吧!”
这和郭暧的想法一致。两个人都认识到这背后定然有天大的秘密,而且以高仙芝、边令诚的身份和那件事的影响,很可能盘根错节,牵扯到太多的人物。是以不便在信中交代太多,以防万一。
越是沉积日久、错乱如麻的事,有时候越是需要一个不明就里的人来,虚空里浑轮一棒,倒能拨开云雾。
过了子时。二人兴致已散,喝完最后一杯茶,捂好炉火。二人给两个孩子盖好薄被,去了内室休息。王维好客,内室里有几张特制床铺,专供朋友们过夜。
二人是在一阵鸟鸣中醒来的,渐渐又听到室外有收拾锅子、碗筷的声音。是童子和七宝在收拾一早的饭食。见二人穿衣出来,那童子噘嘴说,有几只松鼠趁人们睡着,偷吃了公子带来的酒食。把大家逗得开怀大笑。
雨,大概是在清晨停了,露水很重。
吃完早饭,安排七宝去喂了马匹。二人又耽搁了小半日,等着露水散了,才出了辋川回奔长安。
山中日月长,总归是因为没有俗事扰心吧。就在郭暧离开长安的这一日里,长安城内也生出许多变故。
二人回到长安已是未时。郭府在亲仁坊,位于东市的西南角,自唐开国初年就是皇亲国戚和官僚贵族的居住区。二人从明德门入城,打马穿过宽阔的朱雀大街,转入了东市。随便找了个酒肆,要了些酒肉吃喝起来。
却见边上三四个浑身泥尘的汉子,应该是帮谁家做工的泥瓦匠,酒足饭饱,几个人在那儿咋咋呼呼的,说道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