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凡这时才想起还有旁人的存在,一时之间哑了火,脸红着闭嘴。
说实话,相较于杨非凡,今天患者给江宁川带来的不愉快还要更多些。信息时代的一切消息都传播得特别快,几乎在一天之内所有南都人都知道江主任和一个男人恋爱的事情。
就是那个同性恋医生吧,他自己都不正常怎么给人治病。
同性恋会传染吗,能不让他治了吗?
这个医生好眼熟,上次优秀青年是他吧,同性恋也能当优秀青年,他们怎么不多调查调查,这种人也能当医生?
……
江宁川大概是听了这辈子以来最多的质疑,他听到那些人私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他看到那些前一秒还在感恩戴德的患者家属投来的鄙夷的目光,他看到那些人眼中的嘲笑与不屑,当然还有他们身边人的抱歉与善意。
江宁川冲那些人笑笑,眼里的笑意或真或假,那笑只是个表情,却不落到实处。
他一直扮演着一个仁善医生的角色,他对所有患者温柔有理,只是他治病救人的心是真的,对待陌生人的温柔却是假的。
虽说一件事情做久了就会成为习惯,但江宁川的习惯是他自小便强撑着的冷漠,而关于温柔,一直假装,总会累的。
江宁川还是没能如愿早点回家,他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打开不久前才关上的电脑。
逐字逐句地输入——
尊敬的领导:
自我来到医院已经十年有余,近日因我对医院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特此辞去当前职务。
江宁川
敬上。
短短几十字,没有停顿,没有修改,从打开文档输入到发送邮件一气呵成,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界面,江宁川心中轻松了不少。
数十年来压在肩上的重担,深夜接到急救电话便立马从被窝里起来赶往医院的匆忙,手术台上的患者和手术室外的家属各色的眼神,在如今化为一阵飞烟,默默散了。
江宁川松了口气,又将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收拾了,规整到一个纸箱里。不大不小的箱子里,装着他在医院十年来所有的东西,原来也就那么点。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江宁川又去整理书架,这些他翻过看过做过备注的书大都来自于学校捐赠以及医院诸位的赠送,虽留下了他的痕迹,却也算不上是他的东西,便只能留下了。
他想起小实习生刚来那会儿天天抱着《黄帝内经》苦读的模样,不由得一哂,姜俞倒是做什么事都认真,连假装都不屑。
随意翻动手边的书籍,几张薄薄的纸从书的内页掉下来,杂乱地落在江宁川的脚边。
有些只是潦草几笔线条,看不出有什么意义,而另外一些则全是江宁川的各种画像,正脸侧脸,问诊的,写报告的,手术中的,一应俱全……
江宁川将那一张张画纸收集起来,他想起与实习生偶尔撞上的目光,原来偶尔想要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自己却一直在那人的目光里。
手中轻飘飘的纸张装载了太多沉甸甸的情感,江宁川心中发酸,他好久没碰见这样明明含蓄其实直白得不行的感情,也几乎从未碰见过让他如此迷恋的人。
把手中的东西也装进自己所有物的纸箱子里,江宁川用胶带把它封上,在闭合处轻轻拍了拍。
他端着箱子离开这个待了几年的办公室,临走之前笑着抚摸了烫金铭牌上自己的姓名。
从明天起,这个地方就不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