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回去的时候问了,由于白父向来追捧读书识字之人,便已是在早年前花费了大价钱才买回了一整套诗经版籍,不过这时并不叫诗经,而是叫诗三百。因着是没有造纸术的发明,这些字都是被誊写在了削平整的竹简之上,最后用熟牛皮切成细绳状,将它们串成一卷。
一卷竹简差不多只能写上一首或者两首诗歌的模样,而白苹过去看了一眼白父专门为其准备放置的地方,竹简堆满了整整一面书架。
白父说,这些全是,虽名叫诗三百,却一共有诗歌305首。
其堆满书架的宏伟景象,让她不禁叹为观止。
白苹默默将后世的那完全只有小小一册的诗经完本与现在这满书架的竹简做了对比,不由在心底再一次感慨造纸术的发明不愧是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也是此时,白苹才第一次感觉到它的重要性。
而现在,白苹手中正是拿着其中的一卷竹简通读着,正是她最喜欢一首词,《国风·齐风·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待从脑海中回忆了一遍之后,白苹小心摊开了竹简,平放在草席之上,一字字的辨认,一遍遍的通读。待自己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才拿起一根小树枝在一旁踩平整了的土地上默写着,也可以说,是默画着。
只是在她瞧着这些小篆字体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先前还能是自信满满,可待她写到‘虫飞薨薨’的薨字时,是彻底裁了,一时真的想不起是怎么画的了。白苹想要翻开竹简瞄上一眼,可是,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效果的,下一次当她又遇到了这个字时,还是不会写,不会认的。
攥紧了手里的树枝,白苹一遍遍的读着地上已经写好的文字,企图在其中找到一些熟悉感。一遍遍,正当白苹几近想要放弃的时候,一道温润清朗的男声传来,“这样,写。”
白苹猛然抬头,这才发现了自己的面前,这时正半蹲着一名穿着浅绿色的锦袍身子,头上有一半的头发拢起,用一根白玉簪子束着,眉眼温和的看着她,在她身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看模样应是来了有一会儿,只是白苹一时读的太认真,没有发现罢了。
见她抬头,男子,不,应该说是少年,对上她的眼,又是一笑,嘴里还说着,“薨,这样。”
说着,也不用树枝,直接伸着食指,一笔一划,在地上尤为认真地写下薨字,然后看着白苹,有些淡粉的薄唇微微一勾,眼神里满满透着认真,“薨,虫飞,薨薨。”
白苹眨眨眼,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少年一声轻笑声传来,白苹才猛然回神,有些尴尬地紧紧攥着衣服的边角,低着头,看见了少年直接用手指写下的一个端端正正的‘薨’字之时,又不小心瞄到了自己写的不忍直视的字,不禁有些窘然。
“那,那个,多谢……郎君。”应该是叫郎君的吧?
“非,姓韩。”少年清朗的笑着。
午后的日头正烈,伴着一两声蝉鸣,一片的刺眼金黄,晃的人眼花。而在这个树下,阳光透过层叠树叶照下来的斑驳陆离,倒映在少年还是有几分白净的脸上,有些耀眼。
听了少年的话,白苹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没叫错。不过,确实,这里是韩国,很多人都是以国为姓的。白苹又抬头看了颇有几分洛逸的少年一眼,他的家里,似乎很富贵,白玉的簪子,真的少见。
这是白苹自从过来这里,所单独接触的除了家人以外的第一个人,还是颇有几分紧张的,生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被别人发现。想到那些动不动就被人们说是妖怪,然后被烧死的人,白苹心头一跳,当即敛了心神。
站起身,低头便朝少年小心行了一个平辈之礼,“玉人,多谢韩郎君。”
韩非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方才马车在阳翟这个旧都停下候补之时,远远地,他便听到了有一稚嫩童声不断响起,似是在念着《齐风·鸡鸣》,不过,断断续续的,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所以才想着过来瞧瞧的。原是一个正学字的女童,女子识字,甚少。至少,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还是很少见的,更莫要说,看这人模样,诗三百怕是都已熟知,只是还有些不识字罢了。
“玉人,你……叫玉人?”
白苹抿嘴,玉人,那是白父白母等人亲近的叫法,只是平常听的多了,顺口便说了出来。想了想,白苹摇头,“不,玉人本名蘋,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蘋……玉人……”
韩非低声念着,忽地想到了什么,蓦然笑了,“非……经此地,有些,口渴,不知蘋……玉人,可否,以水相赠?”
白苹有些诧异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他,似乎是,有些口吃?不然怎么会这样断续着同她讲话,不过即使是在现代,口吃的人也有不少,白苹自然是不会太过惊讶。白苹惊讶的是,一般患有口吃的人,都是有些自闭的,可是眼前的这个笑容很是清俊的少年,在战国这个几乎是无治的年代,竟然还能保持着足够的开朗和自信,可真是少见的很。
并且,自控力也是惊人,至少,在他说话之时,白苹还真没有发现,他竟然口吃。
不过很快,白苹就回过神,亦是抬眼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