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从挖掘神庙的林地赶回来的罗相武沉眸看着身前低头跪拜的年轻甲士。
他的目光瞥见了对方估摸刚刚包扎好的右臂,他的面色稍缓,言道:“坐下来说吧。”
梁冠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站起了身子,却也只是立在罗相武的身旁,不敢下坐。
罗相武见他如此也不强求,只是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这才慢悠悠的问道:“所以说,那孩子的身上的确藏着古怪?”
“是的。”梁冠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将去到魏来老屋的一系列遭遇一一道来。当然,出于人的本能,他将整个过程的凶险程度有意夸大的几分,以此体现自己的机敏勇武。
但可惜,此刻的罗相武却并无心思去细究自己手下的“得力”。他皱着眉头端起了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一口,喃喃自语道:“按你所说,那孩子的修为应该并不高,对战经验也远远不足。”
“那这么说来,杀死金关燕与盗尸截杀项珵等人的贼人是另有其人。”
梁冠又连连点头,言道:“确实如此。”
而这话方才出口,他便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抬头看去,却见罗相武的眼睛眯起,眸中寒芒闪烁,目光意味深长。
他一个激灵,顿时反应了过来——金关燕死了,乌盘城的差事办砸了,吕观山的尸首被盗,挖掘神庙之事了无进展。这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让罗相武好好喝上一壶,数罪并罚下,革职查办是轻,上面的盛怒之下,甚至恐有性命之忧。罗相武想要活命,就得有个替罪的羔羊,而这个装疯卖傻足足六年的魏守之子,显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属下……属下探查之时,那贼人曾悄无声息的潜伏到了我的背后,想来定有什么诡诞的法门或者神通,若是时机得当,击杀金公子有着盗走尸首都并非没有可能。”
给朝廷办事,最讲究的不是本事,而是揣摩上意,若是这样的心思都没有,那在大燕朝可谓寸步难行。罗相武已经将意思表露得如此明白,梁冠自然得给他铺好台阶。
果然,听闻此言的罗相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面色肃然的点了点头:“毕竟也只是你的猜测,这样吧,我给你一队人马,你去将那小子给我抓回来,好好审一审。”
苍羽卫有的是让人认罪伏法的酷刑,梁冠了然罗相武的心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属下领命!”
说罢这话,他便要转身离去。
可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身着银甲的甲士快步走入了正屋,哐当一声便在罗相武的跟前跪了下来:“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谁?”罗相武解决了目前的心头大患,心情好了不少,他站起身子问道。
那甲士的脸色有异,微微迟疑之后,方才闷声言道:“魏来。”
……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来寻我。”罗相武依照魏来的要求遣散了院中的属下,独自一人与魏来对话,当然他也暗暗留了个心眼,所撤离的苍羽卫们实际上依然潜伏在暗处,虽不能听见二人的对话,但只要这个少年有何逾越之举,可裂金石的烈羽箭便会在少年动手的瞬间,轰杀在他的身上。
虽说从各处得到的情报都表明魏来并不拥有威胁到他的实力,但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罗相武料想不到的事情,小心谨慎一些,于他来说并无半点坏处。
站在他眼前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并无半点恐惧与惊慌。
“我不来找你,你也会来找我,何必那么麻烦呢?”魏来平静言道。
罗相武闻言一愣,随即眉头一挑:“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他伸手为魏来倒满了一杯茶水,示意对方坐下,但却见魏来对此视而不见,依然站在原地。罗相武倒也并不强求,索性将那杯茶水自己饮下,这才又言道:“那既然寻到了我,那便说说你要做什么吧。”
说道这处,他有意一顿,脸上忽的挂起了笑容,补充道:“当然若是想要跪地求饶,我看就免了,你这么聪明,想来也应该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确想要活命,但活命的办法有许多种,不一定是要跪地求饶。”魏来似乎听不出罗相武话里的戏谑,语调依然从容。
罗相武的眼睛眯起,不置可否:“那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所谓的其他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了。”
“合作。”魏来的嘴里吐出了这样两个字眼,虽然他从见到罗相武时,便极力摆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但在说出这两个字眼时,语调中微不可查却又着实存在的颤音,还是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展露无疑。
罗相武察觉到了这抹异状,他只是举杯饮茶,不再接过魏来的话茬,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却让魏来脸上所撑起的平静隐隐有被打破的趋势。
罗相武官场浮沉这么多年,自然很娴熟能使用这样的技巧,不经意间的沉默往往能让一方获得对话的主动权,让弱势的一方尽可能多的抛出他所持有的筹码,而另一方则可依据于此,再斟酌自己愿意给出的筹码。
显然,还差上几日才满十六岁的魏来,如愿的入了罗相武的算计。
他脸上的神情一滞,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言道:“神庙!”
“关山槊的神庙!”
“我知道他的位置!”
只是,罗相武的算计虽好,但却架不住魏来抛出的筹码的分量。
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