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似乎等候他多时,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站在冰冷的铁门内盯着他,那是一道比铁牢更冰冷的目光,哪怕是之前在御合殿中,明知自己的下场是必死无疑,书生也不曾露出这样的目光。
君王莫名有些发憷,但转瞬却又压下,直视向对方。
“为什么?”然后,书生的声音响起,在幽暗的天牢深处回荡,阴冷无比。
他当然知道在他被关在大牢中的一个多月以来,大牢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为此感到愤怒,无比的愤怒。
但于愤怒之后,更多的却是不解。
他已经将自己送到了他的面前,也早已安抚好宁州各部,确保无论发生了什么,宁州众部都并不会发生叛乱,而至于茫州,多年来被鬼戎所挟制,所能凝聚出来的力量决计无法与大燕抗衡,他不明白眼前这个曾经被他视为自己的家伙为什么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燕地想要安稳,你我只有一人能活。”同样年迈的君王平静的看着眼前与他一般的老人,平静的说道。
很难想象当年絮水河畔义气风发的两个年轻人,会以这样方式,在这样的地方,进行他们之间最后一场对话。
“既然你也明白,那为什么还要杀了楚岚天?”书生气急败坏的问道。
这是这位帝王平生第一次见到书生这番模样,他叹了口气,在书生的身旁坐了来,隔着那冰冷的铁牢,言道:“三日后,我会放你离开,你还是宁州的州牧,也可以继续执掌你的三霄军,一切照旧。”
“你就不怕我带着三霄军与楚岚天在茫州的旧部,反了你这大燕朝廷?”书生反问道。
帝王面色平静的看向书生,笃定的言道:“你不会。”
书生的面色一变,帝王却依旧平静自语着:“你在青冥学宫学过你的治国之策,我在泰临城尔虑我诈这么多年,可也没闲着。帝王心术我看得太多,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识人之明。”
“奸臣、贤臣、直臣、庸臣,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关键是你会不会用,懂不懂用。”
帝王说着侧头看了一眼牢中的老人,对方的目光与他想象中的并无差别,那是一种怜悯、惊讶还带着些许厌恶的目光。他笑了笑,坦然以对:“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在想物是人非,也在想人心易变。”
“但这不对。”
“江兄,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造物弄人,这叫世事逼人。”
“我不学这些,不懂这些,我就拿不到这王位,也压不下朝堂的反对之声,将你送到州牧之位,我不学这些,便握不紧这大燕权柄,就没办法在那些年将国库的半数开支尽数送往宁州,也就没了如今的大燕盛世。”
“但同样我学的这些,也告诉我,你是重臣也是权臣,你功高盖主,是不得不除之人。”
“或许你今日不反,明日不反,可未来呢?没人说得清未来。”
牢房中的老人听着眼前帝王的自语,神情不免有些复杂,但还是沉眸问道:“那就杀了我,为什么要杀楚岚天呢?他与茫州根本对燕庭没有威胁,我死之后,你有的是时间削藩,安抚,慢慢的收回宁茫二州的权柄,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最善这帝王心术,这难不住你。”
年迈的君王苦笑着又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回眸看向老人,应道:“因为,我快要死了。”
书生的身子一颤,他想过很多可能,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点。
他身子僵在了原地,目光有些呆滞:“什么?”
“生老病死是天道至理,八门大圣逃不过,王侯将相也逃不过,虽然我不愿如此,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在五年前便已经病入膏肓,全靠着药物支撑到今日。”帝王这样说着,脸上再次荡漾起了苦笑。
书生定睛看去,这才发现眼前之人体内的气机孱弱,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怎么回事?”书生问道,声音莫名大了几分。眼前的帝王虽然已经年过七旬,但以他洞开七门的修为就算是死,也不应是此刻这般气机孱弱得几乎到了湮灭的地步,至少他从未听闻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病的存在。
但那帝王却并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继续言道:“这大燕天下,你我都活着,天下不得安宁。但若是你我都死了,却同样也不得安宁。”
“袁通那孩子当了足足二十八年的太子,他早就当得不耐烦了。我大概也能理解他的心思,毕竟那通天的权柄就在眼前,差之一步,却始终触摸不到,足足二十八年如此,恐怕换作谁都会按捺不住。”
“但他玩弄的权柄的本事或许还算不错,可治国安邦却远不如你。你若一死,宁州的三霄军我倒是可以慢慢蚕食,削弱其的影响力。但我死之后,这燕庭便再无任何人能够压住三霄军与茫州旧部,知子莫若父,袁通没这个本事。到时候只需要有心人稍稍挑拨,打着为你复仇的幌子,三霄军必定群情激奋,燕地必定陷入内乱。齐楚等国也必然趁火打劫,届时我们燕地四十年前任人欺凌的境遇估摸着就得再来一遍了。”
说到这里,那帝王顿了顿,又言道:“所以,你不能死。”
“我要你回到宁州,为我继续执掌宁州,抵御外患,镇压大燕气运。”
书生终于在这时,从听闻那个骇人的消息的惊骇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