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长官渡内的人马便已经所剩无几。薛长安与曾长舟是夜半过后带着兵马图回到的这里,与无瑕所猜无差,那图上所示清楚的表明了赫兵防线中的虚假,加急传书由先锋精锐向着分流队伍传达而去,白炎亲自带领的人马将会在三日之内赶去陈汤,汇合四条通道中的其中一支队伍攻打陈汤,本来这是一招能让对方措手不及的棋,可现在,却因对方手中所握之筹码而显得有些无力。
鬼翼没有回来,秦篪也没有回来,那跟随着一同去盗图的队伍回来的仅仅只有长安与长舟两个人,没有人知道其他人究竟是生还是死,那种无法确定的感觉太糟,而令大家更为担忧的还有奚昊。
这里是腥风血雨的战场,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性命与信仰拼杀,面对敌人他们至少能尽力去搏,而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他唯一擅长的只是治病救人,在他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他又该如何才能自保!
前方的队伍慢慢停顿了下来,风雪太大,路上时候时有山石崩塌,正因为如此,白炎才会在一接到图纸之后便下令出发;从午夜到现在,整个队伍已经急速行进了三个时辰,若非前方遇阻需要清理,他也绝不会让人停下。少卿与苏翀去了前方查看,云岚抬头瞧过天色之后,对着白炎道:“大家也乏了,正好休息一下,这事急不得,你还是去看看公子怎么样了。”
白炎心中焦急,却也知道他所言不差,从这里到陈汤有三日时间,只要路上不遇阻挠当不会误了与那三万人马的汇合,见身旁士兵皆有疲惫之色,他点了点头,道:“好,你便在此照看一下,我去瞧瞧无瑕。”
从行军开始,无瑕便一直居于队伍后方,因他之前寒症未愈就碰上奚昊被俘,心力交瘁之下实在自顾不暇,不想分了白炎的心,又不愿留在长官渡休养与白炎分离,所以自己提议跟随在队伍之后,白炎虽心疼他,却终究也不想再次与他相隔两地,遂依了他的心愿,让他以车代步,跟在了最后。
乌骓马儿一路疾奔,道上的士兵皆纷纷让开,闪在了一边。大家都知道小侯爷是去做什么,也为他与公子的这种相守相惜而感慨不已,那一头一尾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可却是他们用了无数辛酸与执着才寸寸相连,而今就算走到了一起,也还是这般的不简单。
弦伊抖落了车帘上的雪花,探出头看了一下,见队伍毫无动弹之像,于是缩回身子对着无瑕道:“想来路上有了阻碍,正好公子的手炉拿来换一下。”她说完朝着无瑕伸了手,无瑕这才“啊”了一下,回神问道:“怎么了?”
弦伊叹息了一声,兀自夺了手炉,边说边下了车去:“从出发公子便一直神游,这会子也该游回来了,否则小侯爷夜里寻来该吓到了。”
“你个丫头又胡诌什么来了。”无瑕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想要挑帘看一看外面的情形,却被弦伊在外将车帘一摁,扬声道:“风太大,这帘子下面还得再压一压,哥哥去弄两块石头过来,省得风灌进去了。”
弓应了一声,紧接着马车一晃,显见他踩着车辕跳下,果真寻石头去了,无瑕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也不去与弦伊斗气,退而回身又到了车内坐下。
天已经亮了,从长官渡出来正值午夜,这会子该逼近辰时了,一路上颠颠簸簸虽然疲乏,却因为心中有事怎么都睡不下去。兵马的分布已经确切,可整个局势却又因奚昊被挟持而陷入了困顿,奚昊是无辜的,这场战争的胜利绝不能以他的性命作为代价!可白炎是大晋的小侯爷,他所代表的除了大晋的立场,还有那么多已经死在这场战争中的大晋士兵与百姓们,他不能以一己之私而罔顾了这一切,但同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长死在敌人的手里,而今对他来说便是一个两难之境,自己又该想一个什么样的办法去结束这一切呢?
轻声的叹息在马车的方寸之地内响起,从在建安决定退隐到现在深陷大晋与赫博多的战场,无瑕始终感觉到无法逃离的束缚,他很想撒手不管战争的事宜,可事实证明,除非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否则他永远都无法逃离。
车内少了个人,又没了手炉,温度突然便低了许多。无瑕紧了身上衣衫,伸手去拉被他蹬去那头的绒毯,却忽然间感到鼻间一热,他心知不妙,忙用手捂了口鼻欲唤弦伊回来,然指尖才伸向车帘,便已有人先他一步掀开了帘子,探进了头来。
“哈,无瑕,我来了!”白炎呵着冷气冲着车内大叫了一句,本想吓无瑕一下,谁知进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看无瑕仰着头指缝间透着血迹,他连忙扯下颈间红巾按了上去,谁料无瑕竟抿着嘴摇着头,死活都不肯让他挨近。
“弦伊拿手巾来!”知道那红巾对无瑕的意义,白炎心急之下冲着车外呼喝了一句,弦伊匆匆跑回,在车内的一角处抽出了一条手巾,白炎这才抓了在手按在了无瑕的口鼻之处。
“我看看还在流血吗。”
无瑕顺从的仰着头,在感觉了一会儿之后拂去白炎的手道:“已经好了,天气干燥,不用担心。”白炎知他故作轻松是怕自己忧心,想要迎合他的说法,却不由得有了心悸。自奚昊出事之后,无瑕的身子已明显的不如了从前,除了那日突然晕厥之外,他还时不时的总流鼻血,每次他都说天气干燥所致,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远不止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