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怡回到刘乐君身边之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说要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刘乐君也不强求,全凭她自己的意愿。她往黄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无数盏薄纱画影的花灯倒映在留仙桥下的水面之上,影影绰绰,流光点点,当得起“人间仙境”四个字。
她笑了笑,那正是她要去的地方。“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留仙桥旁几座短停,从上至下垂着的薄纱起伏飘荡,在丝竹掩映声中,飘然若浮空的云。
刘乐君一路避过桥边成群的人,往稍静谧的地方看去,她目光扫过一处短停,接着瞳色一凝。
重重人群之后,正有一名男子负手而立,他一身暗紫色的云纹锦衣,外面罩着件银灰斗篷,满上覆着鬼王面具,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看上去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此时他侧着身,刘乐君正好看见他腰间系着那枚青玉司南佩。
那玉佩以司南为形,扁长方体,分上下两层,横腰环一凹槽。顶部琢一小勺,下端琢一个小盘,乃辟邪玉。
刘乐君虽然看不到这面具之后的面容,确认出了玉佩,正是她刚回大靖时在酒家遇见的那位公子,当时二人相谈甚欢,但并未询问对方姓名。
她心下有些欢喜,有些久别重逢之感,不过,她并不想上前去打招呼。
本事萍水相逢,何须徒增烦恼。
她缓缓移开目光,落在桥边卖花灯的老婆婆那里,挑了一只可爱粉嫩的兔子灯。黄怡不禁问道:“分明八角的更好看,姑娘怎么挑了那个?小孩子才买兔子灯的。”
刘乐君笑道:“这个小兔子很可爱。”
二人在前面走,没有注意到方才她注视的那位公子将目光转了过来,看见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李彦微微皱眉,抬脚悄悄跟了上去。
刘乐君下了桥,指着短亭后面说道:“那里人少些,我们去那里挂灯!”
黄怡闻言拍手道:“好啊姑娘,我今年的愿望是……”
“呀,你可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刘乐君打断黄怡的话,这句小女孩似的话,用刘乐君如泉水叮咚般的音色说出来,闻之舒心畅意,即便不见容貌,也知是个绝代佳人。
李彦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听见她说的话不禁莞尔一笑,又突然听她“哎呀”一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裙摆,姿态婉转略带慌张。
原来是裙摆被树从刮住了。
李彦见她身边的婢女连忙蹲下去帮她整理衣裙,说道:“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女子见裙子没有刮破,轻轻“嗯”了一声,放了心转回身去,却没曾想面具的丝带突然松脱,滑落掉在了地上,一张水墨般素淡清丽的面容暴露在眼前,第一眼并不觉得惊艳,但惊讶,慌乱,羞怯等神色一一在她面上划过,便让人觉得这女子顾盼间有一种寻常女子无可比拟气质。
李彦看见她的面容有些愣怔,原来是她?
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便闻见一淡淡的玉兰香气,同她的人一般。
刘乐君似乎感到有人靠近,下意识的抬头朝他看过来,手上的兔子灯就此摔落在地上,她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自己并跟了过来,眼中露出迟疑、警惕、犹豫之色。
这神情落在李彦眼中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让她整个人更加灵动,眸光中似有月华流转其中。
刘乐君紧了紧手指,并不想在这种多事之秋与他有什么纠缠,再说她此时的身份是教坊的伶人,便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黄怡,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姑娘可以走了。”
“我……我不去了,不去挂灯了,我们回去吧。”
黄怡低头看见掉在她脚边的兔子灯,可惜道:“好吧……”
周围的行人络绎不绝,来往间满是欢声笑语,流光溢彩的朦胧灯火将夜幕衬得愈发漆黑如墨。李彦黑沉的瞳仁被刘乐君点亮。他听见主仆二人说话,伸手拿过仆从手里的琉璃宫灯,走到刘乐君面前,说道:“在下惊扰了姑娘,以此赔罪。”
刘乐君脚下情不自禁的后退半步,猛然抬头,装作不认识他:“不必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李彦连忙摘下脸上的面具:“是我,姑娘不认得我了么?”
李彦长眉朗目。发丝墨黑如瀑,用紫玉东升头冠束缚住,举止是无法遮掩的尊贵气质。
刘乐君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便低头说道,“公子认错人了……”说罢,转身就走。
李彦眼见她背影消失不见,挑了挑眉,伸手捡起地上那只兔子灯,暗道:好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