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她问。
我的朋友去世了。
那怎么了?
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他们在那边过得更高兴,你信不信?
我不信,那边冷。我的朋友是南方人,他不会舒服。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那边挺好的。不像你想的这样。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啊。
那你带我去吧。
她很轻蔑的看看我:哼。
我告诉你,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已,就像我的弗朗索瓦。
你懂吗?对他们来说,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老婆婆仍是艳丽的古怪,疯疯癫癫。
可我把她最后的话听在耳朵里,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我愿意相信。
医生为了安全起见,在我出院的那一天才为我把手上的绷带摘除,我看看很久未见的自己的手掌,上面是一条愈合了的红色的伤疤,嵌在我本来就杂乱的手纹上。
手中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我笑了,好心肠的祖祖他并没有离开我,他这样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
我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急救车呼啸而至,担架上运来的患者血肉模糊,医生交接的时候说,是车祸。
我停下脚步,听见病人在,用汉语说:快救我命。
第四十六章
乔菲
我一路紧随这受伤的中国人直到急救室,他一直清醒,用中文说救命。
法国医生问我:您是病人家属?
我说:不是,我也是中国人,过来看看有什么忙要帮。
谢谢您,小姐,那好,请一直与他说话。医生命令。
您好。我对病人说。
不好。
您是谁?
黄维德,米奇林中国公司技术顾问,我的护照在上衣口袋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嘴里流血。
我听见这边医生们说:伤不严重,不过,有少量内出血。不好,出血量增大。他们看看还有意识的黄维德,对我说:小姐,请问病人他从前是否接受过腹腔内的外科手术。
我把话翻译了问此人。
他的食指指了指自己上衣的口袋,然后就晕了过去。
护士打开他的口袋,里面果然发现他的护照,还有一张塑封了的健康资料卡,上面清楚地写了他的年龄,体重,血型,病史,下面用黑体字很醒目的写了一句话:我于去年九月接受了肝脏片段切除手术,主治医生是协和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程家明博士,电话******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这个名字。
我把情况告诉护士,她请示了正在为黄维德治疗的医生,医生一面命令将黄推向手术室,一面对我说,病人的情况复杂,请与他在中国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小姐,你可愿意帮忙?
我尽力而为。我说,救命要紧。虽然此时面临没经历过的事情,陌生的场面,我心里有些忐忑,但我知道,我现在也绝非当年的自己,我在哪里打电话?医生。
手术室。
下面的镜头,就像美国电视剧急诊室的故事。
我在手术室的电子控制室里,一面通过网络往国内打电话给程家明博士,一面在脑袋里面飞速的搜索从前学习过的单词。
电话接通,不过三声,有人回答:喂?
我得眼前,法国医生已经为黄维德开腹,看见大量的鲜血。可是我的耳边,是一束酷似程家阳的声音。
是程家明博士?
是我。
我向法国医生比手势ok。
这里是法国巴黎圣心国际医院,我们刚刚收治了您的病人黄维德。他现在出现内出血,医生刚刚打开他的腹腔,手术过程中。
电话另一边略有沉吟,不到半分钟,程家明说:是,我已经打开病人黄维德的资料。我随时准备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中法两国的医生通过网络进行对话,共同施治,我作交替传译。
法国医生:脏器流血,但目前不见创口。
程家明:片段切除时,缝合处在中央静脉左侧。请检查。
法国医生:此处伤口愈合完整,没有破裂。
两位医生的话,好像军事口令,无论法语还是汉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全力应付。
我听见手术间里,助手向医生报告黄维德的血压和心跳。我此时也是心如擂鼓。
法国医生:内出血持续。
助手为病人患上新的血袋,继续输血。
程家明那边没有回应。
程医生?我说。
是,我在回忆。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片刻,请检查左侧小叶,三周前,病人来我处体检,出现囊肿迹象,不过尚未确诊。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
片刻后,他说:左侧小叶有肿块,后部破裂,发现出血点,准备进行缝合,谢谢您,程博士。
我把法国人的话翻译给程家阳,自己觉得两位医生似乎已经解决了重大问题,我也舒了一口气,时间不长,话也不多,可是我好像耗尽精力,身上是一层汗。
我很荣幸能够帮忙。程家明说,替我问候黄维德先生。另外,黄先生患有糖尿病,术后补液请使用生理盐水。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他的助手记录。
谢谢您,程博士,情况已经控制住。我说。
您的翻译非常出色。您是中国医生?
谢谢您,我是职业翻译。
您的声音好像听过。程家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