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丁寿笑了笑,你叫小达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客官好耳力,跑堂的带着几分羞涩道:小的是鞑靼人,八年前在宁夏被边军发卖,老板娘用十张羊皮把我买回来,原本他们叫我小鞑子,时候长了我就唤作小达子了。
丁寿对于这小子是不是蒙古人倒是不在意,明朝的民族政策还算不错,既不会摆明了歧视,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会两少一宽的养一群活爹,朱元璋讨元檄文曾言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于中原之人抚养无异,得了天下后又下诏令:蒙古色目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体擢用,所以大明朝从明初的世袭卫所到明末力战而死的各方将领皆不乏达官,二爷操心的是另一件事,不知贵店东芳名?
小达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后,笑了笑:老板娘名字从没人提,反正认识她的人都唤她万人迷
丁寿还待再要探询一二,忽听声小二,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那人头戴东坡巾,一身宝蓝缎的行衣,腰系大带,悬着一块红山勾云佩,足踩一双灰色云头鞋,长的白白胖胖,好似庙中供奉的弥勒佛。
小达子上前招呼,那人选了丁寿身边的一张桌子坐下,看着丁寿笑着点了点头,丁寿也含笑回礼。
大爷,您吃点什么?小达子将白布手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
这位爷点了什么?胖子指了指丁寿那桌。
这个小达子有点为难的看了看丁寿,总不能说那位爷点什么都没有吧。
丁寿适时解了围,拣你们拿手的随便上几个就行。
好嘞!小达子高兴地一声吆喝,还没待他再问,那胖子就说道:跟这位爷一样
尼玛,这就是拿手菜,丁寿看着眼前的一盘散着腥味的咸鱼,一碟切得薄厚不一的熏ròu_yù哭无泪,长今那边还乖巧地给他夹了几筷子,道:师父,您请用。
一阵沙哑的笑声,邻桌那胖子很是自来熟地端着酒杯坐到了他身边,敝姓罗,来此收购海货,兄台不像此间人,可是初来此地?
丁寿微微点了点头,懒得搭理他,那胖子不觉讨人厌,兀自继续道:敢问贵姓大名?
呦呵,这胖子跟爷卯上了,丁寿心里一阵腻歪,草字丁寿,有辱尊听。
冒昧问一句,不知丁兄是何营生,到此有何宏图?罗胖子的眼睛本就不大,如今一笑只剩下一道缝隙。
一句干你屁事差点脱口而出,丁寿心中默念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不要给孩子留下坏榜样,我忍,哈哈,在下忝为人府中西席,近日有暇携弟子来此踏青,以抒胸臆。
哎呀,竟是位先生,在下失礼,敬您一杯。罗胖子端起酒杯,手却轻轻一颤,杯落酒洒,赶忙起身连声告罪。
丁寿欠身回礼,却见罗胖子袍内右手并指如刀疾向他颈下扶突穴点来,间不容发之际,丁寿肩头向下一错,举掌护住脖颈,只待他手指点到,便化掌为抓,扭断他的手指。
罗胖子的手指却在丁寿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席先生?怎么看着是个练家子。
丁寿借势用手掸了掸衣衫,若无其事道:谁说为人授业只能传道德文章了,倒是罗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买商人。
还是未语先笑,罗胖子抖着一脸肥肉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没点手段傍身,在下怕是早就成了路边白骨了。
轻哦了一声,丁寿神色淡淡道:当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罗兄所言,意欲何指?
这个罗胖子一时语塞,脸色难看。
丁寿举起酒杯,笑道:在下不过开个玩笑,兄台不必挂怀。
那是那是,当然不会。罗胖子举杯相碰。
一时间,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举杯对饮,其乐融融。
酒杯刚刚放下,罗胖子还想再说几句,忽听店外一阵喧哗。
一个约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推门而入,大喊道:小达子,快过来帮着卸货,老板娘,有贵客到了----
听着吆喝小达子从后厨转出,见瘦老头不由埋怨道:老许你怎么才回来,老板娘刚刚还问你呢。
老许不以为意,指使着小达子去卸店外大车上的货物,引着身后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汉子上了二楼。
丁寿见那大汉双手指节粗大,显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楼之际掀起笠檐向这边桌子望了一眼,两道浓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这般相貌丁寿心中一动,向长今交待几句,与罗胖子告罪起身离席,转向后厨。
客栈算不上大,后厨却是不小,三口大锅摆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乱的摆放在一条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寿四处寻觅有无别路可通二楼,忽然心中生警,猛一转身,霍然一惊。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几乎紧贴在自己脸上,吓得他连退两步,才看清是一个胡子头发都连到一起的白发老头,一张脸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老头身上围着围裙,丁寿才放下心来,试探问道:你是厨子?
老头不搭腔,弄得丁寿心头火起,继续提高声音道:我在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不吭声。
老头还是傻站着,丁寿勃然变色,待要发怒,恰巧小达子搬着一筐菜进来,拍了老头一下,一阵比划,那老头点点头,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