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失忆应该是神魂受损,这我无能为力。不过他至今不能起床,是气血衰竭之故。”
那地空众放开李不琢手腕,对阴由罗说道。虽然话语未尽,在场者却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气血衰竭不是绝症,若有补药调养,普通人月余便可复原。但对下六部众来说,每日苦役所得报酬,只够一家吃饱,存不下半点余粮,若患上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性命,哪有补药可吃?
这旃提后半辈子,恐怕算是废了。
“气血衰竭?”阴由罗沉吟片刻,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小瓶,交给那首环众的老者道:“把这药粉用水化开,给这里的伤者服下。”
“角芝生血粉?”旁边一名上六部众轻呼一声,眉头一皱,“由罗兄心有慈悲,但下六部众本就如此,你救这一屋子的人……又有何用呢?”
“一瓶药粉而已。”阴由罗背手离开。
这地空众倒是和别人不同,看来并非所有上六部众都视下六部众为贱民。李不琢心中一动。
这时,门边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阿满……阿满……”
一名荆钗布裙的女子闯入屋中,风尘仆仆,裤脚上沾满泥浆,还背着一个藤筐。她神色十分惶然,看向屋内伤者的目光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
“大胆!”那首环众的老者大步上前呵斥,“敢冲撞三位地空大人,你不要命了?”
虽然厉声厉色,他却对女子使了个眼色。
女子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噗通跪下,对三名地空众沙哑道:“是下民瞎了眼,不慎冲撞了三位地空大人。”
“起来吧。”阴由罗看向屋外,只见有两名城卫走近,眉毛一凝,“嗯?怎么回事?”
那女子连忙站起,小心扶正背后的藤筐,嗫嚅着不知说什么,眼睛却直往屋里的伤者脸上打量,但一眼扫过,她泪珠夺目而出,却不敢发出哭声,只掩面抽泣着。
这时两名城卫走近,亦是首环众,对阴由罗三人行礼过后,阴由罗看向那泣不成声的女子。
“这女人带着孩子,从西南边百里外的巫桓城走过来找她男人,在这关城里找过两日了也没找着。”一名城卫解释着,表情麻木,类似的事他已不知见过多少,“这医馆就是最后一处地方,她这模样,看来她男人多半是被压死了。”
阴由罗闻言,顿了顿,清朗的声音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你们都听到了,可有谁是这女人的丈夫?”
无人应答。
阴由罗皱了皱眉,下六部众人命轻贱,千年前便是如此,他本也司空见惯。可近来苍梧与下界开战,死伤陡增,每日都有不知多少家破人亡,实在让人于心不忍。那女人抽噎之声不绝于耳,惊醒了她背后的藤筐里的婴儿,也发出啼哭,声若蚊蚋,不知已多久没吃饱,看女人那差到极点脸色,她多半是产不出奶的。
阴由罗顿了顿,指向李不琢,对女人道:“既然没人回答,你丈夫恐怕不在这里,不过,那人却不一定,他受伤记不得了之前的事,你靠近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丈夫?”
“下……下民的事,怎敢……劳大人关心……”女人擦去泪珠,神色畏惧,却带着最后一丝期盼,挪动步子走到李不琢床边,打量着李不琢的脸,神色瞬间灰败下来。
“怎么样,是他吗?”阴由罗问道。
女人脖子动了动,似乎要摇头,却一下僵住,呢喃道:“他……他破相了,我认不太清……”
“不急,你再看看。”
“嗯……”阴由罗的态度让女人略微平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问李不琢:“你……真不记得自己的事了?”
她想做什么?李不琢心中有些疑惑,露出茫然之色,只摇了摇头。
女人伸手似乎想触碰李不琢的脸,手却在半途停顿了一下。
“阿满……是了,你是我的阿满……”她长满茧子的手抚着李不琢的脸颊,眼泪连珠似的滚出眼眶,“你破相了,也瘦了,瘦了太多,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我险些,险些没认出你来。你还在,太好了,太好了……”
“这……”李不琢不禁一怔,心中自语,“这女人的丈夫恐怕已凶多吉少,可怜了这女人和那孩子,下六部众家中若没有男人支撑,这两人多半要饿死,难怪她不远百里也要带着孩子过来找人。那名叫阿满的下六部众,真和我长相相似?若真如此,对我来说倒是冒名顶替下六部众的大好机会,就连身份籍贯也完美无缺了。”
“哦?”阴由罗神情一动,与其他两名下六部众面面相觑。
“竟有这等巧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由罗宅心仁厚,助孤儿寡女重得其夫,真是得了六柱福泽。”
“地空大人慈悲……”那首环众老者感慨道。
“多谢地空大人慈悲!”
女子跪下想对阴由罗磕头,阴由罗却侧身道:“不必,你背着孩子,多有不便,等你丈夫喝了药,就带他离开吧。”
…………
“那位地空大人真是慈悲,竟还赏了我们五百钱,你回家以后,可以休养一阵了。”
“若干不了力气活,就和我去采葵好了,虽然丢脸些,总比饿死了好。”
“阿满,你饿么?”
葵人擦去额上汗珠,对木板车上躺着的李不琢头也不回地说着。女人在巫桓城以采葵榨油为生,便唤作葵人,和阿满一般,作为下六部众,并没有姓名。
从临近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