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倏然安静,连碗筷交碰的声音都听的到。过了片刻,夏祁安凉凉道:“你就那么相信,沈觉会娶你?”
“不是娶不娶的问题。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例外。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父母做比较稳妥。”络纤雪低头看着飘在身前的蝴蝶结。
“是么,”夏祁安起身,站到了络纤雪的面前,斜倚在桌子上:“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逃避呢?”
“殿下说笑了。我有什么可逃避的?”络纤雪不适应地朝后倾斜着身体。
她不喜欢离别人太近。
“逃避感情逃避责任,逃避自己不确定的一切,所以,在不清楚自己感情的情况下也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让自己接受既定的、安稳的一切。”夏祁安缓缓地低下了身子,两人身影重叠,络纤雪只觉得甚是压迫。
“殿下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不清楚,殿下就清楚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殿下非我,怎么知道我乐还是不乐?”鼻翼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络纤雪有条不紊地回答。
“是啊,我非你,怎知你乐还是不乐?”夏祁安意味深长地回答:“明明想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偏偏欠了我人情不得不容忍我的要求,不得已藕断丝连。明明生性桀骜却偏偏装着文静端庄,明明心思缜密却装着懵懂无知,明明胸怀丘壑却装着目不识丁,明明……”放缓了声调,夏祁安的声音中似乎多了种名为柔情的东西:“明明满心荒凉却仍然假装着烂漫无知,明明心潮澎湃却强忍着不动声色,不累么,丫头?”
“……殿下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半生所求不过是安康和乐,未敢奢望太多。”络纤雪眉目低敛,神情温顺。
“若你只求安康和乐,那顺着你父母的意思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庸常男子就好,又怎会与沈觉互通款曲,情意甚笃?”夏祁安轻轻地抚上络纤雪的脸:“若是只求平淡,为何会连衣衫都苛求到用香草熏过了才穿?”
络纤雪心头一滞,一股寒意自四肢百骸逼近心头。
“若淡泊世外,何必,不施粉黛,却将眉毛描得这般修长?蛾眉螓首,巧笑倩兮,这可不像心如止水之人能做得出来的。”夏祁安的声音越发轻柔,一点点将络纤雪试图藏匿、不露于外的东西揭露出来。
“还要我说下去么?雪儿,”夏祁安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何苦?为何就这样不放过自己?”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女孩子的爱美之心,殿下怕是多想了。”络纤雪的声音越发平静。
“负隅顽抗,”夏祁安淡淡地评价:“我又不会将你怎么样,怎么就这样想要将我推开?”
“当日竹林一晤,殿下风姿飒飒,我自知不配,不敢奢求。”络纤雪扭过头不去看夏祁安。
“如此是说,觉得我满手鲜血杀人如麻,怂了?”夏祁安低笑出声:“倒是个理由。若非见你在大理寺牢狱中仍面不改色、云淡风轻,我还真的要信了你的话。”
“殿下……似乎对我很是用心。不知小女可否一探究竟?”络纤雪眼睫轻颤,试图转移话题。
“我也不知,”夏祁安回答得轻巧:“许是竹林时你不卑不亢,许是牢狱中你面色自若,许是马场中你一身桀骜,又许是……”轻轻地抬起络纤雪的下颌,夏祁安的笑里带了些自嘲的意味:“许是你生的好看,一时间被你迷了眼、迷了心,再也挣脱不开。”
“……殿下自重。”络纤雪不知如何应答,“殿下这话说的好笑。殿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胜过我的又岂止一个两个,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能这样令殿下牵肠挂肚。”
“我才说了你聪明,没想到这就傻了,情意之事若能说的通,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不过你倒是清楚我对你牵肠挂肚,”忽的夏祁安惊诧道:“眼角竟还点了颗泪痣?”
左眼眼尾处,嫣红色的小小一点泪痣盈盈地缀在睫尾,与一双黑白分明、波光流转的眸子争相辉映,给原本因年少而未长开的面容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耳前细细的几绺碎发遮住了略浑圆的脸颊,倒是显得清减了几分。
“不过是一抹胭脂,倒是让殿下见笑了。”说着络纤雪抬手欲狠狠地擦去眼尾处的泪痣,却被夏祁安给桎梏住了动作:“为何要擦?”
“……不喜。”络纤雪干涩地答。
“冰肌玉骨,确实不该多施脂粉,免得误了这股浑然天成的风韵,是么?”伸出拇指抹去络纤雪眼角的泪痣,夏祁安悠悠地开口。
“殿下过奖了,我担当不起。”络纤雪闭上眼,眉头紧皱。
“不不,你担得起。”夏祁安松开了手,络纤雪摆脱了桎梏,尚未张开眼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声。疑惑地张开眼,络纤雪便看见夏祁安转身朝着自己的闺房走去。
心下一惊,络纤雪连忙起身前去看夏祁安到底做了什么,转眼就看到了夏祁安手中拿着一物走了出来。
那是盒自己用了许久也没有用完的胭脂。
不顾络纤雪眼中的复杂,夏祁安拉着络纤雪坐下,挑起些胭脂抹在了她的额心。
络纤雪下意识地朝后退,夏祁安则戏谑着开口:“别动,不然手上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络纤雪只得乖乖地任由夏祁安摆弄。
可额头上传来钝钝的痛,络纤雪无奈:“胭脂要揉开了才能用。”
额头上的手动作一顿,随即那只手离开了自己的额头。过了会儿才又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