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儿只是个小名。
十七岁上,她才知道自己大名原来叫做杜缨。听名字像个柔弱无比的纤纤淑女,直令她恶寒不已。
为了自然地抹掉杜九高的存在,杜缨被捂在府里几个月不能外出。杜氏和嬷嬷们努力抹去她身上一切不属于贵女的痕迹,包括她的肤色和言行举止,还有日常生活打扮。
尽管杜缨并不很配合,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改变了。元宵灯节,自从被人陷害之后头一回踏出杜府大门时,杜缨已然是个肤色白皙、举止优雅的娇俏贵女。
属于杜九高的一切都被抹除得干干净净,便是几社众人来了,也绝对认不出她。
晓得她在府里憋得都快长草了,顺便奖励她这几个月的听话与乖巧,父母这才允她元宵灯节出来玩耍。皇后的娘家陈氏宴请临春世族去赏灯,杜氏夫妻认为这是介绍自家闺女的好时机,便带上了她。
杜缨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只觉从肺腑舒畅到毛孔。
这几个月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几个月。偏生先前给家里带来了不少麻烦,她自知理亏,不得不顺服些。一堆堆的胭脂水粉就足够让她昏厥了,哪晓得还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学,不仅如此,母亲还让她学女工——虽然她也不是学不好,可整天坐在那里玩针线,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不许到处乱跑,不许随意干涉他人之事,也不许做出任何不符合贵女身份的事情。”杜潜墨细心地叮嘱她。
当初为了她的事,杜潜墨被人参了一本,受到皇帝训斥不说,连婚事都丢了——岳家觉得他冲动不稳重,不是可靠之人,又被皇帝不喜,前途黯淡,说什么也不肯把女儿嫁过来。
退亲的事过去没多久,杜潜墨本不欲出门惹人议论,可为了她还是一道来了——爹娘要应酬,总得有人看着她。杜缨自觉对他愧疚,因此再不爱听他训导,也只能忍下声听着。
“潜墨。”姜慕带了杨氏过来同杜潜墨打招呼。
杜潜墨与他们交谈了几句。杜缨不喜杨氏,便一直作害羞垂首状,省得同她说话;可杨氏见杜潜墨带了个未婚少女,少不得有些好奇,直问杜潜墨她是谁。
虽早就知道他们认不出自己,可见他们果然没认出来,杜缨还是有些小得意。
杜潜墨便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妹妹,从小身体不好在外养着,最近刚接回家。
杨氏仔细打量了杜缨一番,仍未能认出她就是杜九高,还夸赞了她几句。
姜慕自然更认不出了。
几社众人都出自名门,均受邀而来,于是杜缨又接连见到了何意和李涉水。
宴席开始后,袁氏便过来与她同坐,杜潜墨见有人看着杜缨,又有家仆在旁伺候,自去寻好友说话去了。
“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险些认不出来了。”袁氏同她说着悄悄话。
“那怎么又认出来了?”杜缨难得见到熟人,心情大好。
“眼睛啊。”袁氏说:“整个临春的贵女,再也找不出你这样一双眼了,像孩童一样漫不经心。”
被喜欢的人的妻子这样夸赞,杜缨也不知该如何回复。要说像孩童,分明是袁氏更像吧?这么单纯,一点儿心机也没有。
可说了没几句话,袁氏就开始发呆,看起来满脸愁思。
“有心事?”杜缨这才发现她瘦了不少。
袁氏看着她,眼眶立即红了。
席间喧闹,人多口杂,杜缨便拉着她离席,去清净的地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