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八点多的老巷口人流涌动,卖煎饼卖豆花卖油条的摊子上水滚油沸,摊主沾着白面的手捞起脖颈上的毛巾,揩去一淙汗。
张若漪捻起一个塑料袋,揉一揉吹口气把袋口撑开,眼巴巴等着摊主把煎饼放进来。一双黝黑的铁夹子夹起黄吱吱泛油的煎饼,往袋子里一丢,顺手淋上一勺辣酱。
“不要辣不要辣!”张若漪叫到。
摊主脸一拉;“吃我的煎饼,谁敢不要辣?当心我告诉你姥姥。”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一袋豆浆给她:“快走,上学迟到小心挨揍!”
她垂着头,瞧着袋子里流的到处都是的辣酱,扁了扁嘴。
12路公交车不紧不慢的进站,像只命不久矣的老牛,还喘着粗气喷出一道尾气。原本站在站台上排队的人们一哄而上,售票员声嘶力竭的喊着:“各位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大哥大姐都别急啊,挤一挤都能上来!车上的兄弟姐们往后走啊,给人方便给己方便啊!”
张若漪被挤的晃晃悠悠打摆子,几下子就被挤到了人堆外,不知道谁在她背后狠狠推了一下,张若漪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手里的煎饼甩了出去,手掌和膝盖也传来剧痛。
再抬头,已经是眼泪麻麻快要哭出来了。
正想着怎么这么倒霉,就听见一声男人的大喝:“那女的,绿背心那个,干嘛呢?”张若漪回头看,那煎饼摊摊主拿着给她舀辣酱的勺子把案板捶的哐哐作响:“看你半天了,就知道背后下黑手,欺负我们小姑娘呢?”
他把勺子抄着,另一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从摊子后面走出来。
一个烫着方便面卷,抹着大红唇的女人瞪着眼睛,大叫到:“我没有!你胡诌八咧!”
“没有?就你长胳膊肘怼人了?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他凶巴巴的,伸手把张若漪捞起来:“看我们小姑娘都哭了。”说完,顿了顿,眼睛扫过她破了皮的膝盖,再抬头,看着那个女人的目光已经极其不善。
那女人面上露出几分心虚,脖子一梗:“我就推她了怎么滴?上公交车不知道快点走还要人请?大爷吗?”
摊主眼睛一瞪,手里勺子一抄,那女人又开始叫:“打人啦打人啦,大老爷们当街欺负弱女子啦!”
周围一圈人哄笑。
摊主手一放:“给我们丫头道歉。不道歉我就真揍你。”
女人抬手撩了撩头发:“道歉?我呸。”说完扭着腰就想上车。售票员“啪”把车门一关:“到点了,开车!”公交车咯吱咯吱哼了两下,喷出一股黑烟,走了。
围观群众看的更高兴。
摊主还想说什么,张若漪拉拉他围裙:“叔,我上学要迟到了。”
摊主在她头上狠狠捶了个爆栗,捶的她脖子一缩,对那个女人说:“这会儿先放过你,再有下回,咱走着瞧。”
等那女人嘟嘟囔囔的走了,摊主才上上下下打量打量她:“那个怂样,不像你妈,准是随了你爸。”
“不是。”
“你说什么?”
“不是我爸。”是我奶奶。后半句她没说。
摊主瞅瞅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认识你妈?”
张若漪耸耸肩:“这片儿谁不认识我妈。”
也对,摊主咂咂嘴:“你上哪儿上学去。”
“市局六。”
摊主一愣:“西城那个重点高?”
张若漪点头,他咧嘴一笑,大手胡乱撸了撸她的头发;“小丫头可以啊,有出息!市局六我熟啊,呆了三年呢。看着没,12路再半个小时才来,你是赶不上了,那有个24路,待会就过来,你上去,坐七站,环海医院下,然后进右边小巷子,走完巷子左手边就是局六。”
张若漪迷迷糊糊的听了,手里拿着摊主塞给她的不辣的煎饼,被推上了24路公交车。
最初两站还好,张若漪握着车中间的铁栏杆,随着车子走走停停前后左右晃得均匀。再过了一会车上人多了,就被挤到了车尾。
好...挤...她几乎上不来坠着肩膀痛,手掌因为擦破了皮使不上力,双腿也因疼痛站立不稳。更何况...张若漪悄悄往右看:旁边的大婶肩上挎着个菜篮子,突出来的冬瓜不停地戳到她腰上。
啧,心情不好。她低头,扁着嘴看拎在手上不停摇晃的煎饼:白突突的,感觉没有辣的好看。她微微抬头,用余光偷看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
过了两站地,人开始变少,张若漪不动声色的往左挪了挪,继续双眼无神的往窗外看。
一个毛茸茸的头一直晃在眼前,标准的寸头,拧着也看向窗外,露出两个在后脑勺上的旋。白净的耳后因为阳光而附上阴影,平整的下发际线恰好合上衬衫的领口。
阳光热烈而明亮,眼前的头也笼罩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想摸。张若漪抿抿唇。盯着毛茸茸的头,目光比阳光还炽热。
许是表现得太明显,毛茸茸的头转了回来。张若漪一惊,垂下眼,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直到毛茸茸打量她半晌,转回头去了,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看到,转头过去的少年憋着笑,连眼角都现了水意。
张若漪莫名其妙的盯着少年爬上了红晕的耳,不明所以。
然而...毛茸茸...真可爱...想摸...
售票员大声报了三遍站名,张若漪才听到她说了什么。
“环海医院要到了,准备下车啊!环海医院!”
她慢吞吞的挪到车门前,想起那毛茸茸的头,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