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十月,蓁蓁苑里就挂满了沉甸甸的金桂。
盛元宁午睡起来,一直望着桂花发呆。
院里栽的桂花树是本地不常见的柳叶金桂,香气比寻常桂花更清新淡雅,是她出生那年,爹爹从南方带回来的。
回到这座小院,闻到这熟悉的香气,前世那些无比猛烈的画面更像是梦。
她自小就是家里的娇女,万事皆如心意,十五岁嫁给状元郎赵琰,婚后夫妻恩爱,却不想他卷进了夺嫡旋涡,犯下通敌卖国的罪行,他逃了,自己身死大理寺,爹娘也被她连累得死于非命。
没想到,再次睁眼,竟然回到了从前。
“赵琰。”
盛元宁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旋即闭上眼睛苦笑。
上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是老天爷觉得她前世选错了路,
这一世,与他不要有瓜葛的好!
眼下她刚满十岁,还是盛府娇养的三姑娘,比起赵琰,更为担心的,是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堂姐盛元柔。
元宁病倒在榻上的这一个月,盛元柔日日都来看望她。
看着这个前世把自己一家置于死地的堂姐,元宁每次都恨不得拖着病躯扑过去,亲手掐死她!
只可惜她在大病中,使不出一丝力气。
或许,把盛元柔掐死,太便宜她了。
唯有让盛元柔和自己一样家破人亡、肝肠寸断,方能解恨!
“姑娘,把纱帘放下再看吧!”丝绦见元宁又站在窗户面前发呆,忙拿了一件青缎掐花的外裳给她搭上。
小丫鬟心里愁得很,前几日姑娘意外落水得了风寒,险些熬不过去,若是又吹着凉风可怎么是好?
看元宁依旧盯着桂花树不言不语,丝绦又道,“姑娘,要不我去院子里剪几支好的,装在花**里,咱们坐在屋里看,好不好?”
元宁回过神,见丝绦一脸担忧,回过头抿唇一笑,“好是好,不过我房里的花**都不好看,咱们上大姐姐那去,问她要一个。”
大丫鬟碧玉端着果盘走进来,忙放下果盘,道:“姑娘寒气入体,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若是有事,我去请大姑娘过来说话。”
大姑娘元慈是盛府的嫡长女,前世元宁最怕的人便是大姐元慈,并非姐妹感情失和,只因元慈是个才女,胸有丘壑,见识境界皆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可比。幼时跟随父亲在书院长大,跟着书院弟子们一同习武,颇有巾帼气概。
偏生元宁是个不学无术的,元慈见着了免不得要敲打一番。
元宁屋子里的四个丫鬟,原本一个叫胭脂,一个叫翡翠,一个叫珊瑚,一个叫宝钏,元慈嫌弃元宁取名取得俗气,元宁没法子,只好从架子上拿出一本诗集,挑了一首《咏柳》,给四个丫鬟重新取名,这才过了关。
“不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元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
碧玉见状,转身去柜子里取了斗篷,给她披上,正欲随元宁出门,又听到元宁说:“丝绦跟着去就行了。”
碧玉默然退回去,目送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丝绦跟在元宁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神色,咬了咬唇,终于壮着胆子问:“姑娘,碧玉姐姐做错了什么事吗?”
往日姑娘最喜欢的就是碧玉,去哪里都要带着,有什么事也都吩咐碧玉。
可这次病好之后,姑娘看碧玉的神情总是怪怪的,说不上讨厌,可也绝对不亲近,有什么事,姑娘也是吩咐自己和别的丫鬟。
“碧玉让你来问的?”
“是我自己想问的,”丝绦急忙摇头,“姑娘,碧玉姐姐是真心为着姑娘的,这两天她连饭都吃不下,一直掉眼泪呢!”
元宁的眉间闪过一抹冷意。
若不是重活一世,又怎么会想到,最得她信任的碧玉,会在大理寺作伪证,指证爹爹也参与了谋逆?
这会儿元宁身子尚未痊愈,否则现在就要料理了她!
“姑娘?”见元宁出了神,丝绦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元宁回过头,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丝绦立马垂下脑袋。
丝绦做事一向毛毛躁躁的,做事没有分寸,只不过因为是家生子,又没犯什么大错,才一直留在身边。
可在元宁前世落难的时候,只有早已嫁出府的丝绦还记得她这个姑娘,花钱打点狱卒,天天往牢里送热菜热饭。
身为下人,办事妥帖、利落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人心。
“你为什么要帮碧玉问?”
“因为……碧玉姐姐对我好。”
元宁笑,碧玉对丝绦好,或许只是因为丝绦的娘是母亲身边得力的嬷嬷。
“丝绦,你懂得知恩图报很好,可你要知道,在这个院子里,需要你用心的人,只有我。”
丝绦再傻,也听得明白姑娘话里的意思,红了脸,忙说:“姑娘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
“昨日听着院子外边吵吵闹闹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大房那边……”一谈起这些事丝绦就来劲了,被元宁瞧了一眼才压下声音,“上月不知怎么地大少爷中邪了,半夜不睡觉跑到房顶上大喊大叫的,已经闹了四五回了。”
说着说着,丝绦又有些愤愤起来,“那天要不是大少爷发了疯,怎么会把姑娘推到湖里去!姑娘在屋里养了这么久,大房那边也没人过来赔礼!”
大堂兄把她推到湖里?
元宁记不起这桩事,醒来后身边的人只字不提,她还是头一遭知道落水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