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上最后一抹红润,在李棠眼前消失了。
“小杏花……”李棠拉着她冰凉的手,杏花的另一只手被奎木狼虚抬着把脉。
“奎木狼大哥,我们把她胸口的洞堵上就好了是吧?她是杏树啊!我去cǎi_huā,树叶子,藤条!”李棠看着奎木狼说,可是她越说越心虚,因为奎木狼一边把着脉,一边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把杏花的手腕放下了。
血,从床上滴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深青色的方砖上。
李棠的泪眼已经模糊了,可她还是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她攥着的杏花的胳膊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冷。她还听到吴承恩在身后的抽泣声。
她抹了一把泪,看到杏花的胳膊已经变成了树枝。
“不要,不要!”她喊着,死死地按住杏花还是肉身的肩膀,似乎想阻止什么,可是树枝的形态依然向着杏花的肩部蔓延,再到胸口,到脖颈,到头颅,床发出一阵咯吱吱的碎响,向下看去,只见杏花的双腿合拢,变成了树干,双脚变成了根须……
窗口吹进来一股风,带着外面花园清新的香气,小杏花——现在它真的是一棵横在床上的杏树了——在风中长出了柔软的枝条和叶子,款款地摇摆着,那枝条上还有嫩黄色的花苞在舒展……
“小杏花。”李棠哭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李棠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清明,有早晨的鸟从窗外一剪而过。
她试着欠了欠身子,只见晨光熹微里,吴承恩趴在桌子上睡着。
听到床上的响动,吴承恩立刻抬起头,犹豫了一会才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他的眼睛也肿着。
李棠伸出手,抱住他。
这次才是真的哭泣。吴承恩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了,冰凉的一片。
“她没有死,只是回到她本来的样子了。”吴承恩摸着李棠的头发说,“我们昨天把她栽到了波月府后面的小河边。她伤到了心,不能再妖变了,只剩下这作为杏树的最后一世。”
“小河边安静吗?”
“很安静,只有小鸟飞来飞去。”
“有阳光吗?”
“半日向阳,半日背阴,向阳的时候很明快,背阴的时候很凉爽。”
“我没事了。”李棠放开吴承恩说,“你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
吴承恩犹豫着,见李棠的确情绪平静了下来,才走了。走到门边,他又折回来,从怀中摸出一只旧藤条簪子递给李棠说:“这个你收着吧。”
李棠握着簪子,那是杏花戴了几百年的,是她唯一留下的旧物了。
等到吴承恩走远,李棠掀开被子下床,她觉得腿脚还有些软,但也无妨,先把头上金珠嵌祖母绿的簪子拔下来,换上这只藤条的,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出门之前,她随手把一只酒壶掖进怀里。
波月府后面的小河很容易找到,走出一里余路,就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河边风景不错,河水清冽,还有蝴蝶绕着花丛飞。
向着上游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一棵繁茂的杏树,树干需一人围抱,树冠有如华盖,枝条只见缀满了成千上万个花苞,在晨风里轻轻地摇曳着。
它比昨天横在床上的小树苗样子大了十倍。一夜之间,它就立稳了根基。
想必它现在已经把根须扎进了河边丰沃的土壤了吧。小杏花呀。李棠席地坐下,摸摸它的树干,它却不会再说什么了,只在风中发出一阵沙拉拉的声音。
“小杏花,我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哦,吴承恩那个书呆子说你只剩下这作为树的一世了,这怎么可能呢,你刚才还跟我说说笑笑的,怎么可能突然变成树,还只剩下一世?你肯定在和我开玩笑。”
“我带了一壶酒来。”李棠从怀中拿出酒壶,“我现在浇明你身上妖气还在,那么过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又变成那个小姑娘了。”
李棠把酒壶里的酒缓缓倾在杏树下松软的泥土上。
然后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哗啦,哗啦,河水在身边快乐地流淌着。
“我睁眼了哦!”
李棠笑嘻嘻地睁开眼睛,她想看到一棵小小的树苗,但是没有,它依然如刚才一般高大、屹立、挺直。
“可你还说要去很多很多,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李棠摸着树干,“我那会儿是骗你的,京城虽然吵,可是很热闹,很美,你不想去了吗?西边还有大峡谷,东边还有白色的海滩,北边的雪山,南边的小岛,你都不想去看了吗?”
“小杏花呀。”李棠的眼泪滴在浇了酒的土地上。
风吹树叶,沙拉拉,沙拉拉。
“吴承恩说,你是回到了你本来的样子。你回到了你的来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去,到那时候我们再相见。”
日头升上来了,这片美丽的河畔浸润在清晨的阳光里。
李棠走了,她沿着河,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此去经年,都是良辰好景,而那个穿着杏黄衣服的少女,她永远留在这里了。
小杏花,愿你此生枝繁叶茂。
吴承恩接过了李晋手中的酒壶,仰起头,一饮而尽。旁边的青玄只是看着,虽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我自先行一步……不过,你们还是要去京城么?”李晋将自己的草鞋系紧后,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