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内,最近的生意明显清淡不少。归根结底也是受了那水陆大会的影响;不少熟客此时都在李家,京城里自从镇邪司双雄之争后又都人人自危,此刻又谈何买卖呢?
眼见水陆大会召开在即,接了请帖的铜雀依旧不急于出发,事无巨细地将鬼市的买卖托付给了几位相熟的主要掌柜,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嘱托“鬼市家底相传于上代老板,铜某接管后也是小心经营。一切来之不易,各位定要珍惜”。在金角银角两姐妹看来,自家主子一向雷厉风行,从未如此婆妈。
此般景象,倒颇有些交代后事的悲壮之感。
“此行若真是凶多吉少,掌柜的,咱大可以不去。大不了咱们逃了鬼市,另找地方起家便是。”金角小心猜度着铜雀的心意,生怕自己言语之中会刺激到自己的主子。
铜雀却只是摆手:李家的请帖,哪怕明知是鸿门宴,也是推却不得的。否则一旦对李家失了礼数,待到那些执金吾“名正言顺”找上门,便是真的彻底没了商量。
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铜雀实在想不出李家会出于什么原因而刁难自己一个生意人。这几日里,银角陪着那名留在鬼市里等着一并启程带路的执金吾姑娘在京城里玩了个痛快;此举也是铜雀安排,意图是从这姑娘嘴里套出一些话,自己也好做做准备。
一开始,铜雀还担心这名执金吾留在遍地二十八宿的京城是否妥当;但是很快,铜雀便打消了这番疑虑:这姑娘满脸好奇,也是听话;叫她不要穿着执金吾制服走动,她当即便点头答应。到了市集里,别说那些稀罕物了,就算是银角买上一串糖葫芦送予她,她都能闪着大眼睛高兴地上蹦下跳。
头一天,银角还颇看不惯这姑娘的一举一动;但是没两日,两个小姐妹便混熟了,银角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后更是对其口称“妹妹”,也算是过了一把当姐姐的瘾。
铜雀心机与城府并深,很快便推断出,这姑娘是打心眼里天真烂漫,估计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借着任务的机会走出李家,见识外面的世界;她满脸的好奇与开心,绝不是装出来的。
“金鼻白毛鼠?”铜雀得知了那金发碧眼姑娘的名号后,总也不记得自己听说过执金吾里有此一人。最大的关键是,这姑娘除了饭量之外,其余本事确实不大,怎么看也无法叫人和名震天下的李家执金吾产生联系。铜雀自觉对李家了解不多,于是便在沏茶时对躺在病床上的麦芒伍叨扰了几句:“伍大人,他执金吾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吗?”
麦芒伍只饮下了半口茶,便略微摇了摇头。铜雀便不再多问,只示意麦芒伍继续专心养伤。
细看麦芒伍的遍身伤口,竟有八处致命伤;而这八处伤口,亦如当时玖留给银角身上的创伤一致,都是成紫黑的漩涡状。而这八处伤口又隐隐成了八卦阵势,一旦将某一处伤口的经脉顺转过来,其余伤口便一同发威,互相作势要人性命。
恐怕,天下间能奈何这种伤势的人,也只有眼前倒在床上的麦芒伍了。
医者不能自医,这番话,现在听起来着实不再好笑。
这几日,麦芒伍依旧起不得床,但是气色总归是好转了些许。铜雀虽然医术不济,比不得身边的神医下凡,但是胜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自有妙计:他早就暗暗下令,命金角横扫了一圈鬼市,不论价格,只要见到什么药材金贵、罕见,便一股脑买下来,统统任由麦芒伍进补。
而且,这几天里,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铜雀特意找了厨子住在自己的府里。这厨子也并非外人,便是那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每日的红烧鱼看似平常,其实是以那天山雪莲和单株的千年参再拌上些许龙骨熬制汤底。本来用此等神物,铜雀心中还有余悸,怕那老板有所避讳。谁知老板也知道这东西大补,甚至主动送了一颗寸长龙齿,嘱咐金角磨碎了给麦芒伍泡汤喝。而奔波儿灞带来的鱼,更是那龙老板特意向朋友讨要的,也绝非一般凡物。
命悬一线的麦芒伍一向清廉节俭,此番却硬是靠着鬼市两任老板掌柜的金山银山,被人把性命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看着麦芒伍已无性命之忧,铜雀便开始张罗自己启程一事。倒是麦芒伍难得开口求人,要铜雀方便的话“便再等两天”。只因为,麦芒伍有些东西,想托铜雀,带给同在李家的吴承恩。
“无妨,两日便两日。”铜雀倒是痛快,即刻点头答应。麦芒伍露一个歉意微笑,心中如同明镜。
再等两日?说起来的确简单。
但实际上,可一点也不简单:表面上一如既往的鬼市,此刻可谓暗潮汹涌、杀机四伏。
麦芒伍虽然失踪,但是镇邪司群雄不可一日无首。论资历论辈分,也只有玖或血菩萨才能堪此大任。但是,显然血菩萨有些心灰意冷,并不打算与玖争夺这份虚名。
“活要见人。”血菩萨如此交代给了瞎子和聋子。老伍不会死,这是血菩萨心中唯一剩下的一根弦。千里眼和顺风耳自然也是不肯相信自家主子会就此殒命,便死心塌地跟随着血菩萨搜寻着麦芒伍的下落。
麦芒伍并非刻意要自己的亲信如此担忧;但是,他深刻了解血菩萨和七子的脾气:一旦让他们亲眼见到自己眼下这番模样,那血菩萨必定二话不说,立时领着残余的七子掉头便去找二当家拼命!
也正因如此,麦芒伍才叮嘱铜雀,哪怕是信得过的人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