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还是乍暖还寒。
明明半夜里还是月明星稀,但在人们的酣睡中,漫天的黄沙却再一次随着暴风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京城。遮天蔽日的沙尘像是一张挣不开的黄绸网,不厌其烦地在京城里铺了一层又一层。
麦芒伍站在宫殿门口,抬头望望:巳时刚过,京城却已是一副近黄昏的天色。
这见了鬼的天气,在这半年里已经反复了七八次之多。若是一般百姓倒还好,顶多是缩在被窝里咒骂几句,便可以继续倒头大睡。苦了的,是每日必须上朝的文武百官。飓风卷走了官帽、砂砾惊了马车都已经稀松平常;关键是大殿之外的百官在这空旷之地压根站不稳脚,一群人在皇上面前摔得七零八落成何体统?上一次黄沙来袭,更是连兵部的一个三品官都被飓风卷去了半空,怕是摔死在了什么地方,至今寻不见尸首。
一来二去,弄得人心惶惶。
好在,三位国师善于观天象,黄沙将至都会准百官的假。再加上最近皇上清修不上朝,文武百官总算落得个清闲。
麦芒伍昨夜起床后,便发现黄沙将至。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取消,而有些事情,即便天崩地裂,也是耽误不得的。
麦芒伍一大早便已经换上了官服,只身一人出了衙门。今日,他要将怀中的虎符送还给三国师,以期了结此事。只不过这鬼天气确实麻烦,不仅用不得马车,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却在朦胧之中闻得一片炮竹声响。好不容易徒步进了宫里,来送今日平安签的官差擦身而过,刚要跟麦芒伍打声招呼,张开嘴却只能吐了半口的沙子。
麦芒伍跪在大殿门口,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他心知肚明,此番前来,肯定还是见不到皇上,那三位既然在之前下了套给他们,这回肯定还会从中阻挠。
虽说外面飞沙走石呼啸作响,但是大殿内却死气沉沉,安静得有些可怕。所有窗户皆是紧闭不开,宫殿之中那股迷香的味道,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隔了许久,终于从大殿深处传来了丝绸滑过地面的轻响,以及一阵慵懒的脚步。麦芒伍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眼神微动,闪过几分了然。
果然,是三位国师。方才听见的脚步声逐渐停在他身边,然后响起了一个麦芒伍再熟悉不过的趾高气昂的嗓音:
“伍太医辛苦。”
一身红绸的麓国师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扳指,摘下了面纱,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浑身上下的香气更是浓厚万分,几近粘稠。而他身边,则站着一高一胖两个人影,浑身上下同样都是红绸裹身,就连脸上也是戴着一张穿着金线的面纱。两人雍容华贵的打扮下,只露出了凌厉的双眼。胖的那个,手中捧着一个空了的宝椟,旁边遗留着些许金色粉末。
“皇上服了仙丹,正在休息……那么,拿出来吧。”麓国师直接对着麦芒伍伸出了手。是的,昨夜京城之中的那场血战,自然是逃不过三国师的耳目。他们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得知,麦芒伍的人已经取回了被大器窃走的虎符。
麦芒伍掏出了怀中的金块,还未交过去,那身形微胖的琥国师便一把夺过虎符,仔细比照后,脸上净是窃喜之色,随即抽身而去——他这是要把这宝贝赶紧给挂回去。
“如此,便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吧。”麓国师点点头,心中却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才是最好。
他身边的烊国师退了半步后不耐烦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小声念叨着几句牢骚:“这吃五谷杂粮的凡人,着实臭。万一留下些许味道,岂不是冲淡了宫里的仙气,也浪费了咱好不容易为皇上炼制的仙丹。”
麦芒伍对他言语中的嫌弃恍若未闻,反而注视着烊国师的脸——他的一只眼睛似乎负了伤,此刻被丝绸牢牢裹住。
“烊国师何故受伤了?”
麦芒伍猜测他的伤势应该与之前吴承恩去冷宫一事有关,便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了一句。这不卑不亢的举动,反倒是更惹恼了那烊国师;他暴跳如雷,正要开口,却被麓国师拦下。
虽然烊国师去刺杀吴承恩一事,两方人都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麓国师知道自家兄弟的性子,怕他说漏嘴,直接自己开了口解释道:“不瞒伍大人,今日早些时候,宫里来了个本事很大的刺客。烊国师是在击退刺客时负伤的。为了皇上龙体安康,咱们自然是不计代价。”
说完,麓国师给了烊国师一个眼神,示意他下去,自己还有话要与麦芒伍单独说。
“伍大人还不肯走,估计是要与我谈一谈李家的请帖吧。也是,京城内有资格谈及此事的,屈指可数。”
此话一出,烊国师猛然醒悟,急忙散开几步,然后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数落着闲话,避着风沙去了。
二人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麦芒伍才抬起头,与麓国师四目相对:“国师说笑了。”
“伍大人请起吧。”麓国师微微抬手,扳指墨绿色的光泽着实耀眼,只是内侧有一块污浊。
麦芒伍从容一撩衣摆,施施然起了身。
麓国师笑了笑,知道麦芒伍已经注意到了自己扳指上的污浊,索性将扳指在袍子上面蹭了蹭,绸面上只留下了一丝血红:“刚才并非说笑,是真有刺客,不过已经除掉了。”
麦芒伍没有说话,而是皱了皱眉。
半年前,卷帘虽败,但南疆仍不太平;这段期间,隔三差五便有苗疆的沙神信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