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时日,已经从江陵出发了,快则两三日,慢则四五日,就到柴桑了,我要去柴桑迎接,父亲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吧。我已经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各种用度齐全,你们不用操心,安心住着就是。我准备了一些书,你闲来无聊,也可以读书自娱,我最近收集了一些豫章旧事,都是乡夫野老口耳相传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些和丹朱有关的,你也可以看看。”
杨彪欲言又止。杨修知道他想说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礼失求诸野。大乱之后,典籍散失,朝廷也要从民间征书,这些故事虽然不登大雅之堂,真伪掺杂,却有些相通之处,未尝没有真相藏于其中。父亲,今文经、古文经,现在都是丧家之犬了,再争下去,恐怕都不免步百家后尘,湮灭无闻,将来后来说起,未必有这些故事详实。”
杨彪一声长叹,默默地点了点头。杨修说得没错,孙策不重儒学,不管是古文经还是今文经,他都没兴趣。古文经、今文经争了几百年没分出胜负,现在却要并肩走向消亡了。
杨修走回袁夫人、袁权面前,躬身施礼,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袁夫人压低声音问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父亲情绪可不太好。”
“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的心情好不起来。阿母,我要去柴桑一趟,你这些天多费些心思,多开导开导他,尽可能劝他留在书院,著书立说,把我杨家的学问传承下去。立德、立功、立言,有件事做,他会想得开些。匡庐景色不错,早晚出来走走,散散心,对他排解忧思有好处。”
袁夫人连连点头,欣喜不已。眼前的杨修不仅看起来沉稳,说话做事也老练多了,和四年前离家时叛若两人,不动声色间就为杨彪准备好了退路。有了延续家传尚书的这个使命,杨彪做出过激行为的可能性大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从这种沮丧中缓过来。她感激地看了袁权一眼。这一路上,她和袁权说了很多,知道杨修能有今日和孙策分不开。刚听说孙策杖责杨修时,她可是气得肝胆俱裂,后来听说孙策任命杨修为豫章太守,她才消了一点气。现在看到杨修这么懂事,她心里对孙策的那点怨气已经消了大半。
虽说宠溺,她毕竟出身袁氏,知道杨修是什么脾气,如果不是孙策下狠手好好修理他一顿,他是不会这么懂事的。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下不了手,做不到孙策那么狠。当然,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毕竟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自己都舍不得打,却被孙策打了,不说道说道,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杨修又委托袁权留下陪伴。袁权素来做事周全,又是孙策的宠妾,她出面张罗一些事情,不管是太守府还是南昌令,都要给几分面子,就算是郡尉贺齐也不能不照应着。
袁权一口答应。
——
杨修赶到柴桑,几乎和孙策同时到达。他登上楼船,拜见孙策。
休息了几天,孙策精神状况非常好,看到杨修,他眉开眼笑。杨修没给他丢脸,有弘农杨家的名望加持,有他本人出类拔萃的办事能力,他以弱冠之姿将豫章太守做得有声有色,不仅南昌令许虔对他赞不绝口,就连一向自负的贺齐都对杨修出色的后勤工作表示了认可。
用杨修为豫章太守,再一次证明了孙策的用人眼光,对安定豫章人心有莫大的益处。不用心急,只要有能力,总会有得到重用的时候,不用在乎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四世三公也罢,出身寒门也罢,年长也罢,年轻也罢,孙将军都敢用。有了这样的心理,豫章的各级官吏心态都安稳了很多,没有出仕的读书人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令尊在哪?”
杨修也不隐瞒,把情况说了一遍。杨修从冀州、兖州而来,对比几州的发展趋势,深知朝廷劣势明显,谈判的筹码有限,现在心情很不好,近乎绝望。
“不会……想不开吧?”孙策说道。他是真有些担心,杨彪或许有点迂腐,但他个人品德很好,可谓是德高望重,如果逼死了杨彪,即使和他没什么关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污点。杨彪一死,杨修至少要守孝三年,回了弘农还会不会回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要看将军准备怎么谈。”
孙策看看杨修,哈哈一笑。“德祖,你说我该怎么谈?”
杨修早有准备。“将军,恕我直言,也许大汉之火注定要灭,但如果可能,最好不要灭在你的手上,还是让他自生自灭的比较好。将军占据五州,豫州、豫州是天下膏腴之地,青徐虽然损失较大,但经营数年也是富庶之地,更别说江南屯田,百姓襁负而至。虽说是五州,人口已逾天下之半,徐徐图之,水到渠成,将军可不取而取,不胜而胜。”
孙策笑而不语。
杨修接着说道:“与其逆取,不如顺守。外示天下以忠,内收百姓之服,忠可得其赏,服可得其力,将军然后可以深耕五州,以我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岂不比四面出击,师老兵疲为佳?”
孙策揽着杨修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杨修所说听起有些保守,却是万全之计,和张纮、虞翻等人的说法异曲同功,只不过他毕竟是杨氏子弟,来谈判的又是他的父亲杨修,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能做到这一步,说明杨修已经认清形势,做出了决定,不需要他再费什么口舌了。
“德祖以为,我能得什么样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