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一直认真看手中纸稿的李嗣源,头也没抬地应道:“或许上次是移花换影,你吃的是错觉也说不定呢。”
“你少蒙我,我吃的要是错觉,那你现在还做梦呢!”安重诲终于吃不下去了,将剩下的饼丢在小几上,从李嗣源手边的绛玉瓷盘中拿了块糯香栗子糕咬了一口。
李嗣源此时已经看完了他昨晚绘成的全部手稿,捻杯饮了口茶,由座位下方的侧箱内取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书信,脚轻踏了两下车板。
尽管马车一路疾驰,但坐在车前的春池还是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李嗣源榻车底的动静,立刻由湘妃竹帘外轻轻撩开一个边,探进身问:“少将军有何吩咐?”
李嗣源将手中纸稿递向春池:“命秋沁火速将这手稿送至黄河渡口,切记,令他务必亲手交至元帅手中,绝不可借他们之手!”
“是,属下这就去传令!”春池低应一声,双手接过书信和手稿,一个翻身,利落地跃下了马车。
眼看着春池消失在车外,安重诲抬眼见李嗣源仍不紧不慢地喝茶,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早就将那手稿送回去,待咱们回去时,可就赶不上大军破城了。”
李嗣源浅浅地呷了一口茶,薄唇勾出极浅的弯痕,淡淡道:“即使我赶得回去,这一场仗,也早已有人惦记许久了。”
安重诲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谁,若有所思地嚼着糕点,没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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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正北,是大梁在此设都之后新建成的富丽极致的菡若宫,菡若宫西侧有座建在三百多层石阶上的巍峨宫殿,名为凝香殿。
凝香殿是整个皇城中最高的一座宫殿,殿前的正对面视野一片开阔,而目及之处最开阔平坦的一处,便是朱友贞继位后建的蹴鞠场。
还在做太子的时候,朱友贞就十分沉迷于蹴鞠,尽管至今仍连马都骑的不怎么样,却丝毫不影响其对蹴鞠的痴迷,在其继承皇位之后,便倾尽举国之资建了这个可与大唐玄宗皇帝当年媲美的蹴鞠场。
球场占去了整个皇宫正北方的几乎所有土地,场内的地面经过精细的休整。据说当初为了使其晴天不扬灰尘,雨天不湿滑泥泞,朱友贞命人用食油浇浸场地的土壤,再经过反复碾压夯实,以达到平望若砥,下看若镜的效果。
此时的朱友贞正坐在着前方的看台之上,头顶一带明黄大伞遮挡着炽热的骄阳,座位周围置着冰雕的假山花鸟,眼前横几上摆放各色冰镇的时令鲜果。
身边一位穿着明媚霓裳,发鬓环佩玲铛,姿色丰艳的绝色美妃,用白皙玉指捻着颗晶莹如玛瑙的葡萄,细细地剥去皮,温温柔柔地送入朱友贞嘴里。
朱友贞接了美妃送入口的葡萄,唇允了允美妃的指尖,惹地美妃一阵娇笑。朱友贞则伸臂揽过柔纤无骨的腰肢,在那嫩如白藕的玉颊上亲了一口,眼睛却是始终未离开过球场上,两支球队激战正酣。
身后侍立的赵岩,指挥着几拨小太监给朱友贞打扇子换冰盆,正忙的不亦乐乎,无意中一抬头,正瞧见右侧一班被邀入宫看球的大臣席位间,左首位的刘鄩目光虽然注视着球场,却始终双眉紧皱,面色肃然,似心事重重。
赵岩皱了下眉,一双保养极好的细白胖手捧起雕花黄花梨小几上的白瓷小香炉,行至朱友贞近旁,趁着朱友贞凑过鼻子猛嗅的空档,附下身在其耳畔低语了几句。
听了赵岩的话,朱友贞也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刘鄩,看他了一眼,笑道:“刘将军,你看今日这场比赛是屈将军会赢呢,还是朕的神鞠队得胜?”
刘鄩本正在想旁的事,心思并未在眼前的比赛上,忽听朱友贞询问,立刻起身向上拱手道:“臣觉皇上的神鞠队更勇猛善战,应是神鞠队赢。”
其实此时场上屈稼带领的马队已领先了三个球,朱友贞心里正暗暗替神鞠队着急,闻听此言立刻大笑道:“借老将军吉言,若今日朕的神鞠队赢了,朕必重重赏你!”
刘鄩躬身谢了恩,重又落座,抬眼时目光正对上立在朱友贞身后的赵岩,捧着那白瓷香炉退至冰屏外,赵岩亦正巧看向他这边,与刘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赵岩的目光顿了片刻先垂下眼,光滑白皙的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只转身一瞬,便消失在屏风后面不见了。
看着赵岩消失的那架屏风,刘鄩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在城门外,屈稼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一双浓眉不觉又皱的紧了几分。
此时的场内两支马队激战正酣,观台上的朱友贞和众大臣亦都紧张专注地观看比赛,以至于几乎忘却了头顶艳阳的喧烈。
就在比赛正焦灼之际,突然由南角门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御前侍卫,手中捧着个烫着火封印的明黄色御封,一路大喊:“黄河渡口八百里加急!黄河渡口八百里加急……”
这一声长传咋起,身侧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刘鄩却霍地先由座位上猛站起来,目光急切地追随着送报的侍卫。
而此的朱友贞正全神贯注于场内的比赛,见场地中央一匹红色骏马突然停止了逐球,登时急了,指着那马上之人大叫:“屈稼,你愣着干什么,为何不去追球?”
屈稼却似没听见梁帝的话,径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紧张地望送报的侍卫。
其实自那侍卫由南门跑进来,就已经引起了屈稼的注意,虽然比赛场上马蹄杂沓听不清他嘴里喊些什么,但他手中的那明黄御封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