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出所料的,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那晏紫衣才姗姗来迟。一身洋红『色』冬装,外罩同『色』披风,满身的珠光宝气,哪里像是青楼女子?她今日倒是奇怪,看见九九居然什么话都没有,只是仍由自己的丫鬟搀着,懒洋洋的抛来一句:“走吧!”
九九已经换上夜光台小丫鬟的衣服,梳着丫鬟髻,难得看到她不与自己纠缠,乐得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她又不是喜欢与人斗嘴,何必巴巴惹自己不舒坦?
晏紫衣向来排场大,只不过是出个门而已,却是坐着青缎缀纱软轿,前面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开路,后面还要两个丫鬟押轿,轿子的后面还要跟着两个人才觉得气势够了。
九九很不幸的成了那个跟在轿子后面的,为了避免霍步轩真的派人在后面跟着,于是出了门就不敢再抬起头来。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没有太阳,整个天空都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大街上却还是依旧人声鼎沸,无论天气如何,他们的生意依旧还是要做下去的。因此,从大街上穿过的时候,落入耳中的便是那些热闹的吆喝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讲价的声音,只觉得让人莫名心安。
直至进了闻声阁的大门,晏紫衣都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在下轿的时候时候眼角的余光略向她的方向扫了一扫。
于是九九便明白了,这是暗示自己跟着走呢!再后来就是乖乖的跟在她的后面,进了闻声阁的大门。晏紫衣由着景玉安排人带她进了‘竺落皇笳天’,只剩下九九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闻声阁的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她。
她长长叹口气,这个贺远洲看着也三十四岁的大男人,怎么跟她们家六岁的娃娃一个德行?每次发脾气不过就是将她晾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半点创新,他们也不去想想,若不是九九在乎他们,他们这样的举动哪里有作用?
没有人招呼她,她也乐得清静,反正像往常一样,她做错事被罚站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因为超过半小时她就自己离开了,哪里还给贺远洲看好戏的机会?只是这次却是出乎九九的意外了,昨日在寒水里泡了一会,虽然很快就起来换了衣服,终究还是受了冷。加上后来还是穿着单衣表演了那么长的时间,身体再好也有些扛不住。早上从薛拥蓝那里离开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轻飘飘的,现在站在这里精神松懈下来,立刻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浑身往外冒冷汗。那一刻,她看见闻声阁里惯常见的那扇屏风,屏风上画着牡丹争艳图。那样艳丽的颜『色』,平日里看着直觉得满眼的热闹,现在却让她看得头晕眼花。她有些支持不住,想开口喊人过来,结果才刚张开嘴就觉得眼前一黑,‘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当时她心里唯一的想法是——这可是大理石的地板啊!
***
自己第一眼看见『奶』『奶』的时候,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亲人只有父母,直到那年父亲病重,母亲带着自己去投靠,她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大帮的亲人,林林总总绝对不下三四十个!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奶』『奶』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仇人……不,或许说是连仇人都不如的陌生人,那样的轻蔑,那样的不屑一顾。母亲跪在那里,不住的祈求着,祈求可以带着自己照顾父亲。
多么像是电视剧啊,富家子弟的父亲爱上了敌对世家的母亲,由于家族的势力两人双双私奔。没想到终究抵不过命运的黑手,父亲病重,母亲家族败落,成为再也无家可归的孤儿。母亲无法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死去,带着自己去乞求所谓的『奶』『奶』帮助,结果换来的不过是轻蔑的白眼。结果就是等到『奶』『奶』派来的人找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因为病重死去,母亲抱着他的尸体坐了一整夜,等到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是屋梁上随风晃动的尸体。
她哭都哭不出来,坐在墙角抱着膝,看着母亲的尸体。等到自己被人接到殷宅,她笑得无比的灿烂,甜甜的称呼那个人——『奶』『奶』!
呵,『奶』『奶』啊『奶』『奶』,你可听见了我喊你……
『奶』『奶』……『奶』『奶』……
手指冰冷,都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却还是依旧用力向前伸出……
『奶』『奶』……『奶』『奶』……
她一直在叫,什么时候你才能握住我的手,好好的和我说句话呢?
『奶』『奶』……『奶』『奶』……
手指蓦地被人握住,有着异常温暖的弧度,让她再也舍不得放开,于是,握住那份温暖,甜甜的睡去。
……
醒过来的时候,满室的黑暗,寂静无声。仿佛自己还在那个黑暗的梦境里,怎么也无法逃离。
喉咙处有些瘙痒,她不禁发出一声咳嗽,哑着嗓子叫了一句:“雪音……”
几乎是马上的,帘帐就被人从外面掀起,有一抹橘黄『色』的灯光温柔的泄了进来,接着就看见一个面孔极熟悉的婢女探进头来:“公主你醒了!”随即又转过身子,向着门口处吩咐道:“马上去宣太医过来,另外派人去请太后过来!”
她说话的瞬间,整个大殿里的宫女太监全部清醒过来,禀告的禀告,烧水的烧水,宣太医的宣太医,顿时忙碌过不停。只见透过水晶的帘子往外看,只见室内点着无数的琉璃八角灯,将室内照得明亮了起来,影影绰绰的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