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睁眼,便看见窗外日光灼灼,只差一格,便会落在自己的眼眶上。
梁柒心下一惊,天『色』如此亮堂,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只刚这样一想,便觉得脑子里昏沉沉的疼,像是有人执了一面红皮小鼓,正在她脑仁里‘砰砰’的一阵『乱』敲。该不会是感染了风寒吧?可身上倒也没有其他地方不爽利……她扶着脑袋起了身,掌柜的早已不在屋内,窗前的桌上,洗漱用的工具已经放在那里。
漱口的工具还是新的,她便直接用了,反正之后也是要给钱的。洗脸的时候,她用自己的帕子沾了水,洗净之后,便用一手拍了水按在额上,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仿佛是已经算好她起床,门外又是不长不短的三声。
她本想直接让他进来,后来一想,这里毕竟是掌柜自己的房间,还是出去为好。
推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钟牧:“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午时了?”她怎么睡得这样久?腹中饥饿,她没有气力去多想,径直到了客栈的大堂。此时已是午饭时间,大堂内饭菜香气萦绕鼻尖,许多来往的商户已各自坐落,将位置基本占满。
“梁公子醒了?来这里坐吧!”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觉得脑袋更是疼得厉害——薛拥蓝,怎么又是你这祸害?
他今日又换了一件袍子,浅浅的月牙白,这个颜『色』她也看杜若穿过,浅『色』素净,愈发衬得杜若公子面如冠玉气质出众,宛若皎皎明月出碧海,落得一地如霜月光。可他却不同,这样浅的颜『色』,落在他身上,居然如同朝霞融融散落,生出几分昭华之气。再配上他那张脸,更是灼灼如桃花妖娆。
梁柒突然醒悟,自己脑袋疼成这样,自然是昨日和那厮喝酒留下的后遗症!上一次醉酒,不仅有庄家大小姐命人熬制了苦参汤来解酒,连杜若都专门送了『药』丸过来。因此虽同是酒醉,她除了有些昏沉不便思考之外,倒没有受多大的罪。
如今,此时此地,只怕这罪是少不了了。
心里虽然有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能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脸『色』极好,心情似乎也不错,看着她一脸倦容的样子,有些吃惊的样子。将眉『毛』一扬,状若关心:“梁公子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昨夜吹了寒风,受了风寒了吧?”
“多谢蓝公子关心,只是昨夜大概是遇了恶鬼,受了惊吓,这才有些头痛。”梁柒收了压在额上的手,浅浅的笑着回答,对上某人骤然怔住的笑脸,忽然觉得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这时刚才走开的钟牧回来了,手上端着碗,碗内黑沉沉的一片,虽冒着腾腾的热气,可看着却是极苦涩的样子。他将碗放在她跟前,声音低沉:“这是解酒『药』,喝完之后,掌柜的便会将饭菜送上来。”
梁柒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这么一大碗喝下去,我哪里还吃得下饭去?”
倒不是她娇气喝不得苦『药』,还要像十一那样备着蜜饯甜嘴。反正她是没有味觉的,苦不苦对她来说没甚干系,只是她现在腹中饥饿,想用些饭菜填填肚子,这样一大碗汤汤水水的放进肚子里,她怕是肯定再吃不下午饭了。待会如果要渡河的话,她饿着肚子,估计要吐都没得什么了。
钟牧却是听差了,以为她是怕『药』苦,很快起了身,很快又回来,手中多了一盘粟米糕:“这里没有果脯之类的,你喝完之后,便吃块糕点吧!”
梁柒还来不及表态,身边的薛拥蓝已经扑哧一声笑开了:“我说梁公子,素日里你在汴津城前呼后拥下人成群也便罢了,怎么如今只身在外,只带一个护卫也能如此贴心?”
钟牧眉目瞬间愈发冷峻,像是沉寂了千年的冰雪,然而嘴中吐出的话语却和他表情十分不符:“怎么,蓝公子身边无人,嫉妒了?”
可惜薛拥蓝也不是好相与的,微微怔了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大概是嫉妒了,不若你以后便跟着我吧?”
他这天外之笔似的一句,让前来上菜的袁掌柜一下子伫立脚步,眉眼里写满惊悚,一脸复杂的来回打量着二人。
梁柒敛了目光,静静的端起那碗『药』汁,静静的一口饮了干净,甚至连钟牧端来的粟米膏也不需要——薛拥蓝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让人误会的话语来了,只是对象不同罢了。
若是乌丫小姑娘在此地,只怕又要捂着脸躲到一边哀怨去了。
***
何老竿,顾名思义,便是一个又老又细长得像是竿一样的老人。
他看上去极瘦,似乎只需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穿着一件似乎很多年都没洗过的袍子,黑黝黝的颜『色』,像是沉淀很多年的汗泥。他的脸和他的袍子一样黑,不仅是肤『色』,表情也是,看上去有些吓人。他现在就站在渡筏上,撑着长长的竹竿,嘴里还叼着旱烟袋。
梁柒他们几个都虬江河畔的时候,人似乎刚刚走了一拨,只剩下一两个在那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