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玄奘抱着干净的换洗衣服等东西,沿着湖边找合适的地方洗澡,他第一次在野外沐浴,不是嫌湖边水太浑浊就是嫌太空旷,衣服容易沾上泥,挑挑拣拣总是找不到心仪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有草木遮挡又清澈的地方,他才定下来,将换洗衣服放到草上,蹲下去试一把水的温度,虽不至于刺骨,但也是冰凉的。
他犹犹豫豫地缩回手,春天的夜晚还是寒冷的,白日的温度已经消耗殆尽,从湖面上吹来湿润的风,在伺机往他衣服里钻,一点点打消他的念头。
玩了一会儿水,玄奘还是抱着东西原路返回了,太冷了,他没有勇气将整个身子都浸进去。
八戒和悟净已经休息了,只剩悟空还在等他。
玄奘远远就看到大徒弟坐在湖边,随手从身旁捡块石头往湖面上打水漂,石头用完,他又习惯性摸了下头上的紧箍,便将手随意搭在蜷起的膝上,坐在那里不动了。
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石像,仿佛自开天辟地起就立在那里。
月光细细描绘他完美的侧脸,将清冷和孤寂全然洒在他身上,明明一个是冰,一个是火,却能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在眺望雾蒙蒙的湖面,看不清眼中的情绪,玄奘却生出了想过去抱住他的念头。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便看到白龙马从另一头的黑暗中缓缓迈着蹄子往悟空身边走,在几尺外渐渐化成人形。
“大师兄。”
悟空只淡淡“嗯”了一声。
玄奘挪了挪身子,让旁边的灌木丛掩盖住自己。
白龙坐在他身边望着他,欲言又止。
悟空道:“说。”
“大师兄……”白龙跟他看同一方向,“你打算就这么陪圣僧取经成佛吗?”
悟空反问:“不然呢?”
白龙道:“我觉得你不会。”
悟空道:“那是你觉得。”
白龙道:“陪圣僧取经一成功,就得永远服从佛祖,成为他的傀儡,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他低下头,“你来西海的时候,我就躲在后面看着你,你闹天宫的时候,我也在看着你。我看着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人人谈你色变,也跟着激荡,不愧是我崇拜的人。”
“可是,我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你们,我看着你为圣僧鞍前马后,伏低做小,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的英雄,为什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就这么容易屈服了。”
“大师兄,不,大圣,这不像你。”
悟空下意识扶了下头顶的紧箍,又放下胳膊。
他也知道自己,太不正常了。
他的确在屈服,然而屈服的并不是如来。
“我一直都是我。”他最后说,“还有,保护师父是我职责所在。”
白龙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敬重圣僧,毕竟是他的存在才让我免了死罪……可是,他终究是佛祖的人。”他顿了顿,“大圣,其实我受死罪……并不止是因为忤逆。”
悟空终于偏过脸看他:“因为……天道?”
“天道?”白龙微怔,“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我听到父王跟另几个叔伯商议的秘事。”
“当时你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我听到他们在大肆庆贺,屡次提到你的名字,就留意了下。”白龙回忆着,“他们好像跟佛祖有来往,在说佛祖已经为你规划好路线,让你保金蝉西天取经,就算不取你性命,金蝉也能绊得你头破血流。”他顿了顿,“虽然我相信圣僧,可是……难以保证这不是套。”
悟空皱起眉。
四海龙王五百年前又怎么会知道他要取经的事?
“跟他无关。”悟空低声道,“取经已经是个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无意摸了下紧箍,“我心里有数,快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辛苦你。”
玄奘每每看到他做这个动作,都分外难过,全是因为自己。
白龙望着他头上的紧箍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又回过头:“大师兄,如果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
说完也不等悟空回应,渐渐隐没进黑暗中。
要想回到休息的地方,就得绕过悟空,玄奘抱着衣物,不知应该进还是退,带着湿气的夜风吹得他浑身都是冰凉的,站久了腿也有些僵硬。
好像每次都能听到他们商量背着自己的事。
他还在想要不要站一会儿再走,假装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悟空已经朝他这里看过来,透过枝叶交错的灌木丛,正好跟他对视上。
被发现了。
玄奘只好慢吞吞踱过去,在他身后见他又在摸紧箍,便俯身去拽他的手不让他摸:“你知道我在呀。”
悟空反握住他的手,玄奘被他一拉,不由趴到他背上,手顺势被他拉到胸膛前把玩着,一根一根掰开那莹白细长的手指检查,指甲圆润饱满,却被啃得坑坑洼洼,不成样子:“怎么又咬指甲。”
玄奘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就咬了……”
他另一只胳膊也搭在悟空肩上,手虚虚垂着,悟空将其也拉下来,一同分别握住检查,指甲无一幸存,都被咬得惨不忍睹:“以后养着,别老是咬。”
玄奘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手冰凉,还带着湿意,悟空便将两只都包起来捂着。
他依旧望着湖面,似乎是无意问道:“你对前世有印象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还有个前世,都是你们告诉我的。”玄奘本来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