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阮沅醒来时秦亦峥已经起来了。他逆着光站在床尾,窗户就在他的背后,晨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偏偏他又是一副菩萨低眉的宝相庄严,那种初见时清教徒般的肃穆感便又出现了。阮沅觉得莫名地有些心头发堵,便沉默地将脚伸进了球鞋里。
秦亦峥却忽然发声:“早。”
阮沅抬头望了他一眼,这一声“早”好像一瞬间把他拽回了人间,甚至叫阮沅心头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此时她坐在床沿,他站在床尾,叫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是一个属于夫妻的早晨。
“早。”为了掩饰心底的波澜,阮沅胡乱应了一声,便钻进了卫生间。
待她出来时,服务生已经送了早餐过来。炸猪排和洋葱汤,卖相还不错,金黄的猪排旁边还配了紫红色的甜菜头和切成不规则小块的土豆。可惜味道很一般。
这是阮沅第一次看秦亦峥正经地用餐,她一直认为吃相是最能直观体现一个人教养的东西。在巴黎的时候,她也见识过不少名流新贵,西装革履的他们可以轻松从英国远东殖民史谈到毕加索的《哭泣的女人》,然而一旦吃饭,刀叉和盘子的碰撞声,吧唧嘴巴声每每叫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高档餐厅用餐,而是身在猪圈。秦亦峥吃饭速度很快,但是动作却十分文雅,甚至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用餐巾擦完嘴,秦亦峥将一片安眠药碾碎,小心地挑了一点粉末倒在了牛奶里。
看见他的动作,阮沅嚯地一下站起来:“顾子夜,你干什么?”
“一点点安定,待会儿要坐直升机,这么点大的孩子受不住的,还是让他睡熟了好。”
阮沅却有些担心地看一眼在吮手指的婴孩:“会不会有副作用?”
“我控制了药量。”说完秦亦峥又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有副作用的。”
因为没有奶瓶,只能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阮沅抱着孩子,秦亦峥负责喂,折腾得一身的汗,才将一小杯牛奶给喂了下去。
结算了房钱,秦亦峥便抱着孩子和阮沅离开了旅馆。
取车时,秦亦峥将婴儿交到阮沅手里,便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将整个身体都探到了越野车底盘下面,好像一只大壁虎。阮沅有些好奇:“顾子夜,你在干嘛?”
“看车底有没有被贴上粘性炸弹。”
“粘性炸弹?”阮沅第一次听说过。
“嗯,是一种可以粘附在金属上的磁性爆炸装置,通常被安放在汽车的底部。”检查完毕的秦亦峥从车底爬出来,一面解释,一面很随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土。
阮沅心情复杂地看一眼秦亦峥,没有做声。
“上车吧。我约了人在南边的空地上见面。”
上车之后,秦亦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副茶色的护目镜戴上,然后才发动了汽车。一路向南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越野车停在了一片旷地上。
阮沅伸手想降下车窗,秦亦峥却阻止道:“我们现在所在地完全是为了方便直升机降落,周围没有任何掩体,所以不要开窗。”
“这就是防弹玻璃?”阮沅屈起食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秦亦峥点点头。
“顾子夜,你到底是什么人?”阮沅终于问出了她心底一直想问的问题。
秦亦峥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答道:“一个多余的人。”
这个答案让阮沅楞了一下,她动了动嘴,还想说话,却有直升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在向这里靠近,螺旋桨旋转的声音几乎一直要旋进人的灵魂里。
“下车吧。”秦亦峥率先跳下了车。
从直升机打开的舱门里走出来一个结实的混血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打扮的黑衣男人,面容阴鸷。混血男人棕褐色的头发上大概涂了发蜡,几乎可以看见梳子细密清晰的齿痕,容长的脸上有种不可一世的玩世不恭。他穿着真丝面料的印花衬衫,白色的西裤,衬衫纽扣没有扣全,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狼牙吊坠,一个摩登的fēng_liú公子哥儿,这是阮沅对他的评价。
“哈罗,美女。”男人竟然绕过秦亦峥,先来和阮沅搭起讪来。
阮沅睃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男人吃了个憋,也不生气,反而伸出手逗弄她抱着的婴儿,一面扭头看向秦亦峥,用流利的中文说道:“秦——”他才冒了个声,就收到秦亦峥警告的眼神。
男人赶紧将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装模作样道:“这不会就是周齐光的儿子吧,长得好丑。”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秦亦峥淡淡地发了话:“詹苏,别磨蹭了,上飞机吧。”
“刚才一路是我开过来,我可跟你说,回缅甸的这一路你负责开。我还要和这位美女沟通沟通感情。”叫詹苏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还会开飞机?”却是阮沅一脸意外地看着秦亦峥。
秦亦峥没有答话,倒是詹苏有些傲娇地接话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只会打飞机的哟。”
阮沅听着他拖长了尾音的“哟”,有些恶寒地看一眼秦亦峥:“这人真是你朋友?”
“喂喂,不带这么歧视人的。”詹苏幽怨地看一眼阮沅。
秦亦峥面无表情地将车钥匙抛向詹苏带来的随从,然后往直升机停放的方向走去。阮沅见状,自然也抱着孩子默默跟上。
詹苏愤愤地交待自己的侍从将车开回去,小跑着也登了机。
舱门关上的那一瞬,机舱顿时显得有些幽暗。秦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