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每位女工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固定的,按照来工厂工作时日的长短分为熟练工和中等工以及初级工。即使是阮沅这样的“初级工”,每天也要完成120件衣服的装订工作。
她踩缝纫机还不错,但是这种拈针穿线的活计却简直是折磨,她本来就是坐不住的人。下班前,阿米佳想要帮她,结果管事的胖女人哼哼唧唧地站在阮沅旁边说了一些半是威胁半是侮辱的话语,要是按照阮沅的脾气,肯定直接一脚踹上管事的胖脸,然而此刻她是弱女“达妮”,只能捏紧拳头死死按捺。她演技不够好,如果换成是闺蜜伍媚,一定会再配上受惊小白兔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增加逼真度。
等到阮沅将120件衣服全部订完,她才疲惫不堪地揉着颈椎,准备回宿舍。
然而回宿舍的路上,她却看见了艾德里,站在一株芒果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看见阮沅,他涎着脸凑上来,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和我说。装订组可能苦一点,不过有机会我会把你调到我手下做事的。”然后他就向阮沅递出了手里的塑料袋。塑料袋在风中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阮沅注意到那里面装着一块奶油蛋糕,奶油里还嵌着两片菠萝肉,奶油有种泡沫般的膨胀感,估计是人造奶油,已然糊在了塑料袋内壁。
“食堂已经没有饭了,这个水果蛋糕给你吃吧。” 艾德里见“达妮”没有主动来接塑料袋,强行塞了过去,又顺便在阮沅的手上摸了一把。外面已经是一片灰蓝的天色,巨大的棕榈、香蕉树在身材胖大的艾德里背后,影影绰绰如同蜘蛛吐出的丝网,正等着“猎物”撞上来。
男人的手湿热滑腻,阮沅觉得太阳穴那里扑通直跳,一种强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她十二岁时一个人在巴黎坐地铁,那时候是夏天,她穿的裙子上被男人弄上了体/液,那时候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蹭的哪里的鼻涕,结果回到家后被十六岁的阮咸看见了,他连眼睛都红了,狠狠地骂她是“蠢蛋”,一把推开她跑了出去。后来没过几天,南芷清写了一封很长的电邮给她讲了那些生理知识,她至今都记着看电邮时莫名的恶心和微妙的羞耻感。
塑料袋被她捏在了手里,对面的艾德里还在絮絮叨叨地“温情”问候着她。
阮沅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是不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年轻女孩子,就被这个心怀不轨的胖男人,用这种廉价的甜食,一点一点捉住了,拆吃入腹。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真正美味的甜点,比如焦糖布丁、戚风蛋糕和香橙苏芙哩。或许不止是一块廉价的奶油水果蛋糕,一件花色斑斓的纱丽,一条造型别致的假宝石项链,这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俘获了这些贫穷的女孩子,让她们躺在了这个死胖子的身下。阮沅有种物伤其类的心酸,隐隐又觉得愤怒,然而此刻的她,依然只能含羞带怯地收下这份“馈赠”,道谢离去。
即使已经走出去十米,阮沅都能感受到两道色眯眯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她暗暗握紧了拳头,发誓一定要给艾德里一点教训。等到转了弯,瞅准四周无人,阮沅一脸厌恶地将奶油蛋糕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宿舍,阮沅欣喜地发现阿米佳和她一个宿舍。
“嗨。”阮沅真心觉得挺高兴的,有种进大学后发现初中好友也在同一个大学的感觉。
阿米家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块馕,说是在食堂时替她留的。阮沅感激地接了过来。馕干而硬,也没有酱料,阮沅就着凉水吃了下去。大概是饿狠了,居然吃得挺香。
宿舍里没有卫生间,都是到外面的公用厕所去方便。
外面有女工们在呼朋引伴,阮沅有些好奇地问阿米佳她们去干什么。阿米佳告诉她要么是去洗衣房擦洗身体,要么是趁着放风的四十分钟出去逛逛。
原来还有“放风时间”,阮沅暗暗记在心底。
阮沅装作闲谈的样子,又向阿米佳打听了几个关于制衣厂的问题。可惜阿米佳英语水平有限,遇到一些单词用英语讲不清楚,下意识地便用上了母语。阮沅听得有些糊涂,只能回去后找个翻译。
因为怕脸上的修容液落色,阮沅没敢去洗衣房擦洗身体,只能忍受着满身的臭汗,合衣躺在了木板床上。草席粗糙,枕头大概之前一直没有洗过枕套,散发出一股子油腻的气味,阮沅嫌恶地将枕头丢在了一边。床上也没有蚊帐,热带地区蚊子偏偏一只只恨不得有歼击机那么大,只能点蚊香,阮沅被呛得简直要泪流满面。天气炎热外加她有心思,所以也不敢睡得特别死,这一夜简直像是昏迷,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载沉载浮。
好容易到了晨光熹微,她便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将这糟糕的宿舍场景拍下,然后拿着自己买的口杯牙刷去洗衣房洗漱。
她洗漱到一半,阿米佳也过来了。两个人结伴去了食堂。早饭是每人一碗可以当镜子照的稀饭外加一个馕,和一小碟像稀水一般的蕃茄酱。
米饭喝在嘴里还有股不明显的馊味,喝得阮沅几欲作呕。然而周围的女工却仿佛味觉失灵一般,一个个吃得精光。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剩下的话就太扎眼了,阮沅只得屏住呼吸灌了下去。
七点二十的时候,管事的胖女人出现在了食堂门口,赶鸭子一般催促着女工吃完赶紧做事去。
七点半的时候,阮沅已经又坐在了工作台上,她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