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英的出现,并没有让吴蒙感到意外。这里本就属于城西,是贺英部队的守御范围,可以想见,那些追杀自己的官兵也十有是他的手下。
“哦?吴大人,你怎生在这里?”贺英见了吴蒙反倒颇为惊讶。
吴蒙驻步,等调匀呼吸,黑着脸道:“贺大人,你真是带了一手的好兵!”
贺英愣了愣,问道:“此话怎讲?”
他话音方落,后头那一直苦苦追赶的官兵们就先后冲杀了过来。他们一见贺英,当场全都傻了。面面相觑中,进不敢进,退不敢退,在原地踌躇,进退维谷。
吴蒙冷冷道:“要不是姓吴的脚快,只怕现在早已给这些‘骁勇善战’的壮士剁成了肉泥!”
贺英瞪直了双眼,前后看看,似乎大致明白了些,随后大声喝问对面官兵的行伍。果不其然,那十余名官兵,正是他营中兵马。
吴蒙又道:“我几个受守东门的袁把总的委托,来此寻贺大人你了解城西贼乱的情况,谁知走到半途,遇到这些人在烧杀抢掠,看不过去斥责了几句,不想却惹上了杀身之祸。”说着补一句,“贺大人,衙门里可有严令,滋扰百姓者是什么下场,你该当知道。”
贺英看着他,没说话,额角渗出几点汗珠。当初孙传庭开会时提起过“上梁不正,上好下甚”的问题,同时强调,只要帐下有人犯事,那作为上峰者难辞其咎,一样要受到惩处。倘若真如吴蒙所说,自己手下有人行凶被当场抓住,那么捅到上面,自己必然也要受到极大的牵连。
但想自己眼瞅着再次高升指日可待,本来泾阳这一趟就是为了混资历混功劳,现在看来,很有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这般想着,贺英余光瞭向愤愤不平的吴蒙三人,心中是越来越浮躁。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另一个想法。
吴蒙看他神情诡谲难测,略有些担心,主动道:“贺大人,怎么?你还不信?”
贺英瞥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心中如火烧般炽热,连带着面庞都泛起了兴奋的红光。
薛抄凑到吴蒙耳畔,低语道:“蒙哥,这姓贺的看上去想护短。”
吴蒙暗自点头不语,他也想到贺英想护短,就为了他自己的前途,想不护都不行。也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吴蒙滋生了另外的想法。
贺英发现吴蒙一直盯着自己看,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心中一震,也猜到几分:“这姓吴的莫不是想以此来要挟我?”眼珠转了几转,脸色逐渐紧绷。
吴蒙这时高声说道:“贺大人,听说你即将往关西道高就,如此顺风顺水的一桩美事,想来不愿意在此栽了跟头吧?”
贺英被他说到痛处,很是恼怒,但脸上强装平静,压低声音道:“你想和我算账?”
他既然把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了,吴蒙也不再做作,同样咬牙低声道:“不是和你算账,只想讨个公道。”
贺英闻言,不怒反笑,眼神中尽是轻蔑,吴蒙只听他言语冷似寒冰,一字一顿:“公道?和我讨公道的人,都已经去阎王爷那里点卯了。”
吴蒙怒从心中起,气血冲头下不由“哐啷”拔刀,而赵车师与薛抄二人见状,也随之重新将刀抽了出来。
此时贺英低缓而幽沉的声音再至:“现在你要向我讨公道,那也就怪不得我手黑了。”
吴蒙才听完,却见贺英神情陡然一变,大声问向那群官兵:“他说你等在烧杀抢掠,可有此事?”
那群官军当然不肯承认,领头的哭丧着脸道:“天见可怜,我等见那后头的巷子火势冲天,又听有人哀嚎,就奋不顾身前往救援,谁料被他们撞见,却诬陷我等于不义!”
贺英若有所思道:“哦?你说他诬陷你等?”
那领头的点头不迭:“是,小人等日夜听从教诲,怎会知法犯法,都是被冤枉的!”
贺英点头道:“嗯,我知,但他与你等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为何要诬陷栽赃你等?”
“为何要诬陷?”那领头的呆了呆,很明显被贺英的这句话给问住了。他有些摸不清贺英何以如此打破沙锅问到底。自己本来就是随口扯谎,抱的是能混则混的心态,他却这般质问,如此一来,不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然而,彷徨无计间,那领头的却突然看见贺英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只这一个暗示,立刻让他如打通了任督二脉般豁然开朗。他在一瞬间明白了贺英的“良苦用心”——之所以将自己逼得这么紧,就是为了逼自己走唯一可走的一条路。
“是,是他们,是他们在劫财害命,被小人等发现!”那领头的戟指吴蒙。
这,就是贺英想听到的话。
“对,对。是他们,小人等奉命巡查,在背后巷子里听到惨叫,就立刻过去救援,却见他们三个在那里杀人抄掠,小人等以为是贼寇,就去缉拿他们,哪想他们眼疾手快,甚为狡猾,竟然冲突了出来,小人不敢放松,紧追至此。没曾想,居然还是官军!”那领头的一席话如行云流水般说了出来,愣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派胡言!”听对面在那里信口开河,赵车师脸都绿了,暴起怒喝,“无耻鼠辈,怎敢胡乱攀咬!”
那领头的似乎找到了感觉,毫不退让:“我等秉公执法,在城西地界在情理之中。你几个看来是其他营头的人,在如此混乱的情形下居然还在城中游荡,不是想浑水摸鱼是什么?”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