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宅院在城中偏东,所以吴蒙从东门去西、南两处会经过那里。和离开时不同,本很是寂静的崔家后门小巷匆匆而过的行人多了不少。
薛抄皱眉道:“往西面来的人愈发多了,当中有几个蓬头垢面,还有血渍在身,看来那边形势不佳。”
赵车师说道:“咸阳驻防兵马本就不多,听说这次贺英带来的人顶天了只有两百。东门影响最小,姓袁的快两百人尚且弹压不住,他姓贺的就三头六臂怕也兼顾不过来。”
他二人虽说不太赞成重返城中,但既然吴蒙拿了主意,也就不再说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是薛抄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而他和赵车师也将这句话贯彻的很彻底。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这样一个时节,能找到交心的兄弟是有多么的幸运与不易。
吴蒙闷不作声,带着二人又走到了崔家的正门。正门一如往常是闭着的,连着侧旁的偏门也紧闭了起来,门前的拴马桩上已经没有了马匹。这一切都表明,崔家已经知道了城中的混乱,并且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崔家家大业大,家丁为数不少。吴蒙在崔家待过一段时间,对崔家的自保能力有一定的了解。认为凭借家丁以及宅院内的防御措施,一般贼寇想要攻进宅院,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眼下贼寇们突围要紧,定然不会失心疯来死磕崔家自寻死路。故而,吴蒙的担心完全放下了。
薛抄左右看看道:“就这深宅大院,咱们纠集百十人,不花上半日光景怕也攻不进去。蒙哥,我看你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吴蒙点点头表示同意,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去贺大人那里。城内局势不明,不可久留,咱们速去,从见了贺大人,从西侧出城,绕再去南面。”
薛抄与赵车师答应道:“这样最好。”
确认了崔家没有大碍,三人当即足不点地,飞奔向西。正如此前预料的那样,到了城西,逐渐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燃烧着的屋舍,尤其是城西那一堆堆的窝棚,因为全都是草木搭建,所以最早被烧成灰烬,大量的流民从窝棚中逃出来,灰头土脸跟被炭抹过般,相互簇拥着战战兢兢挤在一起,或是咳嗽,或是哀嚎,亦或是眼泪汪汪看着路过的人发怔。
赵车师长叹一声,面现不忍:“这可苦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处,现在又得遭受日晒雨淋了。”
薛抄斥道:“咱现在自顾不暇,你还是收收善心吧!”
吴蒙提醒道:“你两个也小心点,我看这附近都是大乱,人走屋空,已经没了秩序。”他点到为止,但赵、薛二人心知肚明。一穷二白的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尤其是那些已经打心底里绝望的人,是不会有任何道德约束的。有秩序时,靠着强权,尚能弹压住他们,可一旦失去了压制,这些人就会与出笼的野兽无异。
根据以往的经验,吴蒙他们都知道,现在这一群群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流民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摸清形势,也因为缺少一个出头鸟来挑动。等这两个条件都成熟了,这些流民就将在一瞬间从羔羊变为野狼。所以,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通知到负责西面的贺英,在搜杀贼寇、维持百姓秩序的同时,不可忘却处理这些流民的问题。
吴蒙可不想与这群随时会爆的火药桶共处太久,一阵浓烟袭来,引起三人剧烈的咳嗽。薛抄红着眼透过烟幕看去,发现远处几间屋舍中有荷枪持矛的身影来来回回,开口道:“前头有官兵,咳咳,就在那几间屋子那里。”
三人快步流星,冲过浓烟,等能睁开眼,果然见到熊熊烈焰中,成排的屋舍正在燃烧,黑烟从屋中不断飘出,屋外,是一队官军在大声疾呼。
“这位兄弟!”薛抄当前跳过去,寻到个貌似领头的人打个招呼,“你们可是贺大人帐下的?”
那队官兵原本心无旁骛在忙活着,突然听到声音,无不一惊,那领头的下意识就将腰刀拔了出来。随即,三五个官兵聚到他身畔,也都警觉地拔出了刀,挺起了枪。
“这位兄弟切莫误会,我几个是甘兵营的,想寻贺大人说话。”吴蒙见对方有敌意,拱着手上前解释。
“你你们找贺大人?”那领头的听了来意,打量着吴蒙三人,稍稍放松,但腰刀依然提在手上,“贺大人不在这里,你几个找他有什么事?”
吴蒙看他们神态有些异常,心中纳闷,正想再说,突然听到“咔吱”一声巨响,明显是侧边房屋内的梁子断了。紧接着三两官兵叫唤着从屋内窜出来,口中骂道:“屋内那老儿死活不肯说出银子在哪儿,老子一时兴起,送了他一程。本想着自己搜搜屋子,岂料那横梁”话未说完,看到吴蒙三个,顿时噎住了。
那领头的神情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对着吴蒙不耐烦道:“你们找贺大人,回过头走右手边的巷子便是了。”
可是吴蒙当下的焦点,却已经完全不在那什么“贺大人”身上,他分明看到,刚刚从屋中出来的几个官兵手上,都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其中一个脑袋须发皆白,岂不就是官兵所说那个不听话的“老儿”?
薛抄这时也看明白了,拍手大笑:“几位兄弟原来在做这番买卖。趁乱劫民,杀良冒功,好熟练,好自在!”
这种事,并不鲜见,甚至薛抄之前也曾参与过,但那已经是很早的事了。自从出了崇祯四年副总兵赵大允在韩城避贼不战,却受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