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位疏离清冷的少公子为自己筹谋划策,殚精竭虑,也不知为什么,文帝总有一种在旁人身上体会不到的餍足感。
……
山上总归难得有初阳,这几日却都有,使得蜀山的雪水慢慢的开始融化,眼前皆是一片素白。
小童一路小跑过来,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师尊,这个东西是金陵城里面送来的。”
顾容谨收起剑,拆开一看,素帛上写的是一行小字,圣上即将对宁王府动手。
顾容谨阖上眼帘,明白时机已到了。
他将门派中的事务分配给一早培养的弟子,才去拜见了予墨子,玄青子二位师叔师伯。
彼时的蜀山仍有些冷意,还未融化的积雪,携着剑气与寒流,直钻到人心里去。
玄青子默然打量着顾容谨,白胡子都差点鼓了起来。这个孩子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淡然温雅。就算是当年得知老王爷殒殁,也不见得他有半分的变化。
也不知说他是无心,还是漠然。
他曾受故人所托护了他十几年,如今却终究护不住了。不由在心底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容谨,你已决定要去金陵了么。”
顾容谨垂眸,淡声道:“师伯放心,门中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即使我离开……”
玄青子猝然打断了他,“你明明知道,我最挂念的并非是门中事务。”
“听闻京都传来讯息,如今时机正好,请师伯给我三年时间。”顾容谨抿了抿唇,轻声应道:“……三年后,我必给您一个分明。”
玄青子的脸色虽有些难看,可容谨到底是他们最得意,也是最心疼的弟子,终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至于金陵,我倒是记得你的那个弟子苏瑾清,现下他竟成了昏君最宠信的佞臣,闹得全天下皆知。哼,你倒真是养了一个好徒弟,简直丢尽了蜀山的颜面。”
顾容谨面色微微一僵:“您查过他?”
玄青子一掌重重拍下茶盏,语气沉了下去,“身为丞相,京中最广为流传的却是他的相貌。皇帝虽昏庸,却也坐稳了江山这么多年,如今却竟然被一个年少臣子拿捏在手心里。你当真以为,苏瑾清还是当年的那个童子么?嗯?”
“——依我看,今日就算说他是祸水也不为过!”
顾容谨肃容道:“师伯,未经证实之事,不宜胡乱揣测。”
玄青子冷哼一声,顾容谨清楚师伯心性固执,指尖隐隐蜷缩起来:“可瑾清是我一手养大,他是我的弟子,于我便有师徒之情。”
玄青子的声音重重一哽,过了半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容谨,你只要记好,苏瑾清早已是歪门邪道,走的都是悖逆人伦的路,与你再无关系。你身出名门正派,绝不可与佞臣为伍,没有什么,能比这一点更重要!”
但奇怪就奇怪在,顾容谨面上虽带着隐隐的愠怒之色,好感度却一直在往上爬,已经快要突破1o点大关。
“师父。”苏瑾清嘴唇动了动,声音变软了些:“您为何又生气了?”
她的眸子黑如墨玉,泛着一层光泽。双颊仍带有病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内室的地龙烧得过于暖和,苍白中又泛着些许薄红。
但苏瑾清从前绝不会用这般温软的语气同自己说话,其中甚至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撒娇的意味。顾容谨唇角不自然绷了一下,轻声道:“无事。”
好在此时,小猫出“嗷呜”一声,萧策隐推门而入,化解了室内的沉寂。
他跪在顾容谨身边,低声道了句:“郎君,元珏殿下暗中回京了。”
淡如琥珀的眸色微微有些变化,顾容谨转向苏瑾清道:“你先去吧。”
苏瑾清的眼睫缓缓一眨:“那师父也要好好休息。”
顾容谨颔。
看着弟子离开的背影,顾容谨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大抵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让教养长大的弟子去经历庙堂上的那些口诛笔伐、昏君的猜忌压榨,他希望她永远是跟在自己身后,在掌门师兄庇护中长大的孩子。
即使整个大周朝无人相信她,她也还能回到师父身边。
如此而已。
“郎君,”萧策隐见苏瑾清走远,低声提醒:“属下有一事,前来回禀。”
顾容谨打开书册,淡声问:“怎么了。”
“郎君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苏丞相性情大变,会突然回蜀山向您认错。属下僭越,前几日背着您联系过三省六部的线人……私自查过苏丞相,还请郎君责罚!”
顾容谨看了看他,“不必了,有什么事,说罢。”
“他们都说……丞相大人毫无任何指令,且无任何不利于司药舫的命令。”萧策隐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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