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四四方方的案台也是与青色椅配套的,台上摆放着一只浮雕尖嘴壶,尖嘴的朝向看样子也精心研究过。我默默计算这套家具值多少,后来才知这不过是她在市井淘来的,“白银二十两。”
当日,我顺着宋卿好的精心布置摸索寻找,竟不小心推开了卧房门,然后发现宋卿好送我的沉香,不过是她带来的一半。剩下部分,此时正规规矩矩躺在香盒里。
纵观,屋子四角都摆放着长条香盒,每盒里燃着三十余来根沉香,染得从堂外吹过来的风都昏昏欲醉。我正怔忡,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纤细人影,而后就听宋卿好痛心疾首地“呀”了一声。
她越过我,身手极敏捷地关上卧房门,看来有点功夫底子。少女回头,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这风进去一阵,我又得多花半日养气息。”
沉香来自西域,有安神养气的效果。
心知是我莽撞了,当下脸一热,差点道歉,被宫婢微微撞了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人之下的身份。
讲真,我也不知怎么投胎到皇室的。
论眼界宽广骄奢淫逸这点,宋卿好显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真是枉费父皇与母妃当初思考三日,才为我取下旷古绝今的名:扶苏。
前有秦国公子扶苏,今有大应国公主扶苏,其隐喻不用多述。
可我不仅没能力协助谁修长城,更没魄力公然反对父皇的专-制。顶多在战火蔓延时,能靠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却无法为社稷建树。
“公主妹妹——”
我又出神了,宋卿好清亮亮地将我叫回。接着再一愣,她竟叫我妹妹?
是了,皇祖母授意的。
但我内心并不反感。
后来宋卿好对我说,初见,她就觉得我和宫墙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除了初次见面,我从头至尾都没向你请过安。但你从没开口问过,好像真不在意似地。”
“但我是真不在意啊。。”
这些都是后话。
前话是我叫宫人将茯苓饼摆上桌,宋卿好随手捻一块含在嘴里,目光灵动地和我聊屋内各式各样东西的来源,话题又回到沉香上。
“其实,”我顿了顿,“几只香就足够一间小屋子用的。物极必反,那些掺了香料的东西,吸多难免——”
她咽下最后一口饼,细肩轻耸地斩断我话头。
“我也很烦,可就是养不成节约的习惯。”
意思是……我很节约?
宋卿好一句话呛得我心中凌乱,当即面色觑觑地僵在椅子上,事后还被八卦的宫人口口相传当做笑谈。
这件事对我来讲,说大不大。可对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来讲,足以兴风作浪一番。
“我去,难不成我天家还用不起一排沉香啦?”我那成日上蹿下跳的五哥便是闲着没事干的典型,听完宫人的话后,他愤愤不已。
无奈这几日,宋卿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堂堂一皇子,总不好听了几句小话子,就登门去找麻烦?
见机,有人挤眉弄眼地进谗言,“五殿下没法子,不代表别人也没有啊?”
于是乎,一个添油加醋的版本,传到了我那正在宫外倚红偎翠的三哥耳里。
“你莫不是在阳歌呆傻了?堂堂公主,随随便叫人骑到头上。”
我和三哥在液池边遇见,他负手拢着袖子,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动了气。
三哥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因我两情意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当年他的生母张裕妃为母国说话,被父皇迁怒,发配至西宫五所,每日只凭一餐吊命。
见张裕妃落难,为了巴结其他宠妃,西五所的宫人们落井下石,将张裕妃的床抬至荒僻的宫殿夹道,无人问津。
张裕妃不堪受辱闹了几回,宫人们怕她自尽会受到牵连,还收买夹道的侍卫彻夜守候她一举一动,连撞墙的姿势也不被允许。长此以往,张裕妃不愿苟且偷生,摘了身上仅剩的饰品耳珠坠子,吞金自杀。
听别人讲,吞金不是件容易活儿。金属物会借着自身重量坠至肠道,肠子破裂出血引出其他迸发症,最后疼痛难忍折磨而死。尸体被发现时,女子喉口皮肤还渗着血丝,生生被划破的。
那时三哥不过六七岁年纪,而张裕妃吞下的那对耳珠坠子,正是他懂事后送给对方的第一份诞辰礼物。
“女儿家还未及笄,轻易不见外人。”
皇祖母言罢,体贴地屏退了殿内的男侍卫,独独留下几个贴身婢女伺候。
我进去时,皇祖母的话刚完。宋卿好听见那队侍卫冲我请安的动静,扭头看过来,湖岚色的额花钿颤颤地动了几下,流苏坠着的几颗白色小珍珠晃啊晃。
“公主千岁。”
嗓音洪亮清透。
古有司马懿鹰视狼顾的一眼,博曹操垂青。今有宋卿好百娇横生的回眸,名动京城。
很多年过去,我始终记得与宋卿好初相见这幕。同样身为女子,我到底对她生出过几分嫉妒。但我知,我们会成为朋友,没什么原因,真要解释大致只需四个字——
倾盖如故。
四五级台阶之上,皇祖母拉了些家常,跟着授意婢女拿出早备好的见面礼,缳臂双金环。
听名字就知,金环为一对,是常用于胳膊的装饰品。此物利用金银带条盘绕成螺旋圈状,民间的一般都三至八圈,这看上去足足有十三四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