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在凡间住了三千年,看尽人世百态炎凉变幻,可那一刻从这小姑娘身上,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纯粹,在人心日趋残酷与麻木的世间,这种不掺丝毫杂质的纯净已是极为难得,令他不禁生出一种爱不释手的情绪来。
所以从那时开始,这座依山傍湖,枫林环绕,以翠竹结成的居所里,就多了一个娇小活泼的身影。
小姑娘对这座居所甚感新奇,听神仙哥哥说这里名叫平林居,尽管她不明白其中含义,但她认定这位神仙哥哥定是人们常说的fēng_liú才子,不然怎么连住所都给起了名字呢。
她觉得对于独居的神仙哥哥来说,平林居有些太宽敞了,除了他的卧房,书房,浴室,专门放置各种收藏品的屋子就有三间,另外还有几间剩余的空屋子,大概也是等着添置新的藏品。所以她不愁没有地方睡觉。
住下来不久,她就发现神仙哥哥的确很像神仙。他似乎不需要吃饭,因为偌大的平林居里别说米面油盐,连灶台都没有,她只能在院子里挖了个简易的地灶,到山林里采摘些山货回来烤着吃,她每次招呼他吃,他都拒绝。看来跟着神仙哥哥也不是每日都能吃上香喷喷的麻饼的。所以,她时常会用贪婪的目光盯着他养在鱼池里的几尾胖乎乎的锦鲤发呆。大概看出她的居心叵测,他开始隔三差五地去湖边钓鱼,但他从来不吃,只是交给她,她将鱼养起来,能吃上几日,那群无忧无虑的锦鲤这才算安全了。
她很快便摸清了他的习惯,因为他的日常生活很简单,每日常做的事基本就是看书作画喝茶下棋,心情好了还会弹上几曲。
她虽然识得几个字,但他看的书对于她来说都是天书,上面奇怪的文字连见都没有见过,他看的时候还常在旁边批注,十分专注。他并不怎么理她,她却常趴在他的书案边,砚里的墨没了,她就帮他磨墨,开始不甚熟练,他常重新磨过,她学了几回便会了,他未置可否,任由她包揽了磨墨的活儿。笔洗里的水变黑了,她便勤快地换上清水,他读完书去睡了,她便将笔一一洗干净,以便第二天他可以直接拿来用。
他虽不怎么吃东西,饮茶却是每日必须的,她又很快学会了烹茶这门手艺,她喜欢看他喝茶的样子,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多了些真实可亲,至少他和她一样,也是要喝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
他还有很多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比如从不见他洗衣打扫,自然也没有奴仆侍候,但他的衣衫永远都是光洁如新,房间也总是井井有条,她并没感到怪异,只是认为神仙哥哥定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于是她每日都将平林居各个角落打扫的一尘不染。
她不知如何称呼他,开始的时候叫他神仙哥哥,他愣了愣神,说他不是什么神仙哥哥,他的名字叫青阳。她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她很开心,第一次知道了神仙哥哥的名字,她也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凝儿,但他还从没叫过她的名字。
神仙哥哥虽然活的很像神仙,且对她颇为冷淡,几乎完全是放任自流,但也不是全无感情。看到她每日在简陋的地灶里烤吃食,他很快就将一间空房改成了灶屋,别看他不怎么好吃,这厨房却弄得像模像样,灶台、烟囱、炊具、桌案、餐具一应俱全,别说大多时候只有她一人吃饭,即便置办一桌酒宴也不是问题。自从有了小厨房,她觉得自己的体重和厨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偶尔也会带她去附近的城镇,她总要吃几个陶记麻饼,喝几碗李麻子豆腐花,然后捧着圆滚滚的肚皮,拎着他买的大小包裹满足地回来。只是,无论走多少次,她都不记得回家的路,若不是跟着他,她定会迷失在山林里。对她来说,平林居恰似那些书生笔下的世外桃源,不知前生修了什么样的因缘,今世才会来到这里。
凡尘中,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不久前她还是那个高不及他的胸口,抱着麻饼狼吞虎咽,顽劣地觊觎他池中锦鲤的小丫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她长高了,容貌与身形都日趋成熟,虽然性子依旧活泼,但偶尔也会安静地坐在廊下望着天空发呆,不知想些什么,那神情单纯而恬静,有种不染纤尘的美。她并不知晓,她看天空的时候,他也会看着她的样子出神。
她变得越来越聪明,从前他跟自己下棋,她常在旁边专注地瞧着,甚至翻遍了他搜集来的各种棋谱,现在与她对弈,他竟要集中精神,不敢掉以轻心。她还学会了很多,琴棋书画,他并未刻意教过她,但她就是学得很快。
不止是她变了,他意识到,连自己都开始变了,平常很多事他不再需要用法力维持,房间与庭院每日都是干净的,书案上也是整整齐齐,早茶是现成的热腾腾的,笔是洗好的,笔洗里时常都是清澈的,墨也是随时有人磨的,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几千年未见烟火的居所升起袅袅炊烟,总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觉有些着急要回到那个地方,这心情也许就是凡人所称的归心似箭。
还有一点是未曾改变的,他每次回来或与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会报以明媚的笑容,她笑起来有种稚气未脱的纯净无邪,他喜欢却也不喜欢,